寅時三刻。李平安捧著厚厚一迭寫滿字的黃紙,躡手躡腳來到偏殿,從門縫裡伸進脖子悄摸探望。
“還不滾進來。”楚公公聲音從黑暗中傳出。
李平安忙不迭的鑽進門,滑跪到幹爺爺床前,將黃紙高舉過頭頂,恭敬道:“十遍《禮制》,孫兒抄完了。”
楚公公接過黃紙,看也不看扔到一旁:“可明白了什麼?”
李平安回答道:“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娘娘現在仍有‘皇后’之名,仍是後宮之主,隨時能重掌權柄。”
楚公公頷首道:“心思慢了些,不過還算有些悟性。”
李平安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幸好有皇后提醒,否則失去了幹爺爺教導,恐怕將來成就有限。
又暗罵自己只會死讀書,“器與名”寫了不下百遍,絲毫沒領悟字中蘊意。
楚公公揮手道:“好了,去照看娘娘吧。”
李平安躬身道:“幹爺爺,咱有件事琢磨不透,還請您能提點一二。”
楚公公躺在床上,手拄著頭:“說說看。”
李平安沉聲道:“陛下當真要立元妃之子為太子?”
“天威難測,誰都猜不透。”
楚公公仔細推算幾番說道:“咱家看來,二皇子最可能登基,九皇子其次,太孫位列第三。”
李平安以此為答案倒推緣由,二皇子是順位繼承,太孫有嫡長之名,唯獨九皇子不嫡不長,至多算是與元妃親近些。
“幹爺爺,咱家見過九皇子幾面,性子弱懦膽怯,據說連雷聲都怕,是否有些不適合?”
“膽子小也可以說是溫和,未必是壞事,或許朝堂就需要這麼個性子。”
……
勤政殿。
時至丑時仍燈火通明。
武德帝眉頭緊鎖,翻看江南暗探發來的密摺,眼底浮現森然殺意。
沉吟許久,收入袖口。
世人都說皇帝口含天憲,一念之間生殺予奪,然而真坐上龍椅才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武德帝很想在江南大開殺戒,卻也只是想想而已。
北疆連年征戰耗費甚巨,國庫、內帑空的能餓死老鼠,還需江南官吏好生收稅斂財,彌補朝廷開銷。
武德帝收斂殺意,按捺怒火,喝了口參茶問道:“大伴近些日如何?”
司禮監提督冷公公心思通透,知曉陛下在問什麼。
“楚公公近日偶感風寒,身體不適,今天未與娘娘照面,之後更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武德帝笑罵道:“這條老狗,致仕養老後膽子愈發小了。”
冷公公低著頭,眼中閃過嫉妒,任憑自己如何認真伺候,陛下終究忘不了楚公公。
武德帝又關心道:“大伴近些日身子骨如何?”
冷公公不敢隱瞞,如實稟報道:“楚公公身子消瘦許多,不足先前半數斤兩,據說食慾不振所致。”
“大伴竟然瘦了,唉……”
武德帝嘆息一聲,印象中大伴自潛邸時就是胖墩墩福氣模樣,轉眼數十年過去,君臣二人都老了、瘦了。
“喚御醫去冷宮,為大伴好生調理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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