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四十七年。
正月。
朔風怒號,鉛雲低垂。
一場鵝毛大雪連下了三天三夜,紛紛揚揚漫天飛舞。
首日就沒過腳面,次日就有半尺深。第三日雪停了,整個京都都裹了尺厚的雪,陽光一照,晃得人睜不開眼。
棲霞宮內暖意融融。
趙哲端坐床沿,手持青玉湯匙輕輕攪動藥液,待熱氣稍散,方才小心喂到淑妃嘴裡。
“哲兒不必如此,母妃還沒老的吃不了藥。”
淑妃斜倚軟榻,身上蓋著貢品司送來的玄狐皮被,面色略顯蒼白,仍不忘叮囑道。
“兵部事關國朝安危,你要多聽多看多學,務必敬重軍中老將,莫要仗著皇子身份輕慢……”
“母親放心,孩兒與諸位將軍相處甚篤。”
趙哲邊喂藥邊說道:“這幾日京中大雪,孩兒建議調京營進城救災,得了兵部上下贊同,已寫成奏摺呈給陛下。”
淑妃聞言,面露驚慌:“京營乃陛下親軍,拱衛京都,豈能隨意調動,這奏摺恐怕會惹得陛下猜疑!”
自武德帝年邁,猜疑心與日俱增,無論先前多麼聖明,都避免不了身體衰敗帶來的恐懼。
前不久太孫案,惹得武德帝暴怒,不顧群臣求情,接連貶謫數十位官員,連地方州府都遭波及。
如今百官上朝無不戰戰兢兢,任何事都囫圇含糊,輕易不敢發表意見。
趙哲溫聲寬慰:“無妨,父皇已然准奏。”
白日裡在兵部寫奏摺,晚間去溫調殿批奏摺,或許父皇知曉奏摺內容,既然沒駁回那就是允許了。
這般日夜連軸轉的忙碌,讓趙哲身心疲憊。
幸好服用了諸多靈丹妙藥,輔佐修煉皇族秘傳功法,閒暇時打個瞌睡,尚且能撐得住。
淑妃提醒道:“這兩年陛下貶黜的官員勳貴不在少數,切記事事謹慎。”
“孩兒明白。”
趙哲起初還勸諫父皇寬待臣工,如今已經明白良苦用心,全都是為將來自己登基鋪墊。
一貶一提,縱使官員明悟其中玄妙,也會對新君感恩戴德。
母子倆正言語間,門口當值的小太監進來通稟。
“殿下,楚王派人來催促,請您去戶部觀政,商議京都三府賑災事宜,一同擬定救災奏摺。”
淑妃詫異道:“哲兒何時與楚王這般親近了?”
“戶部庶務繁雜,四哥時常與我商議。”
趙哲起身道:“母妃好生安歇,孩兒已囑咐太醫院,每日來探望問診。”
淑妃說道:“哲兒儘管去忙,為娘身子骨好得很,區區風寒算不得什麼。”
趙哲喚來當差的太監宮女,仔細交代照顧母親,罕見的說了幾句重話。
“殿下放心,奴婢定會照顧好娘娘。”
二十餘名太監宮女伏地叩首,態度恭恭敬敬,規矩分毫不差,唯恐犯了錯被趕出棲霞宮。
近些日宮中傳言,陳王有“仁君”之相。
棲霞宮的太監地位水漲船高,將來殿下若真的登基稱帝,眾人中未準就能出現個“老祖宗”。
趙哲來到門口,殿外寒風凜冽。
隨侍太監小舟子捧著紫貂大氅,正要為殿下披上,瞥見海公公陰冷目光,連忙後退兩步。
海公公接過紫貂皮衾,親自為趙哲披上。
“殿下,天寒地凍,小心身子。”
趙哲緊了緊衣襟,瞥了眼左右,吩咐道:“命尚衣監送來幾套棉襖,你們也別凍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