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煙雨迷濛。
鄧公公跪在司禮監門外一天一夜,大紅官袍早已溼透,髮髻散亂黏在脖頸上,水珠滴答滴答跌落。
門口當值的小竹子第三回過來說話:“鄧公公,老祖宗說了,您就是跪成一塊碑,他也不會見您。”
“咳咳咳……”
鄧公公臉色僵硬鐵青,十指用力,深深嵌入磚石當中。
“竹公公,您與乾爹說說,咱家撈銀子歸撈銀子,但是絕不敢偷工減料!”
小竹子無奈道:“鄧公公難道還不明白,沒人關心樓怎麼塌了,是有人要你死。”
鄧公公心裡何嘗不明白,奈何他屬實尋不到生路,也想不到有人行事如此酷烈,竟敢偷拆御獵園。
“咱只求見乾爹一面,不求能洗脫罪名,只求能保住族人性命!”
“老祖宗說了,不見。”
小竹子擺擺手果斷離開,他同情鄧公公的絕望,但是絕不會為了個死人,去打擾老祖宗。
哪怕平日裡鄧公公塞了不少銀子,人死了就兩不相欠了!一直跪到晌午,雨越下越大。
鄧公公淋在雨幕中,看著模糊不清的司禮監,明白乾爹徹底將自己拋棄。
“咱家捨棄了不少乾兒,今兒終於輪到咱家了……”
鄧公公慢慢起身,真氣運轉至雙腿,舒緩僵硬的經脈關節,最後望了一眼司禮監,毅然決然轉身離開。
此時。
冷公公站在窗前,透過窗稜縫隙看著鄧公公背影,諸多幹兒中,這個最是孝順、得力。
旁邊侍候的尚寶監提督賴公公,低聲道:“乾爹,顯然有人栽贓陷害,您就不查查?”
“怎麼查?”
冷公公幽幽說道:“陛下令御馬監查案,意思還不夠明顯麼,就是要咱家別插手。”
內侍司查案慣例由司禮監主導,然而國朝律法中並未明文規定,所以陛下可以指定任何太監查案,哪怕只是個剛剛當差不久的小太監。
賴公公眼底閃過陰翳,近日隱約有所聽聞,陛下不喜冷公公。賴公公表面上仍然畢恭畢敬,實則已經有改換門庭的念頭。
“乾爹,要不要動用暗樁,讓鄧公公閉嘴?”
冷公公望著疾風驟雨,喃喃自語道。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
內官監。
值房。
鄧公公方才坐下不久,門外傳來嘈雜吵鬧聲,旋即“轟”的一聲楠木門扇應聲爆裂。
乾兒小悅子倒飛進來,摔在地上痛苦哀嚎。
隨後兩隊太監魚貫而入,左右躬身侍立,李平安腳踩雲紋靴,大搖大擺走進來。
“鄧公公,好久不見!”
這句話當年鄧公公說過,然後李平安就困在冷宮數年,小本本記得清楚,今日原封不動還回去。
鄧公公不禁後悔當年沒將安公公摁死,斬草不除根,方遭今日之禍。
“安公公,能否念在咱們同窗之誼,放過咱家族人?”
“當然可以。”
李平安對著御書房拱手道:“如今國庫、內帑空虛,鄧公公若能為陛下解憂,些許貪墨罪名算不得什麼。”
鄧公公死寂眼神中閃過希冀,如同落水等死之人抓到救命稻草,倏然起身道。
“當真?”
“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