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元年。
三月十五。
京畿北百里外武威縣,東接漕運碼頭,西扼北疆陸路要衝,南控京都官道,正是大雍京營北六衛駐紮之地。
天矇矇亮。
鎮武衛什長王大頭從軍帳爬起來,連打帶踹喚醒麾下兵卒。
“快快快,校場發餉,去晚了沒得領。”
京營已經半年沒發餉,上個月王大頭遵從馬校尉吩咐,抗拒日常操練,亂哄哄呼喊“不發餉、就地躺”!本以為會遭到責罰,王大頭擔驚受怕幾日,結果什麼事都沒發生。
自那之後,操練就有一日沒一日的廝混。
兵卒穿上衣衫,正要披上外甲,王大頭說道:“上邊傳令,領餉不要帶兵甲。”
其中緣由想不清楚,不過誰沒事穿甲帶刀去領軍餉,有的拿就不錯了。
一行七人急匆匆趕去校場,原本王大頭麾下應有兩伍十人,由於半年不發餉,甭管真病假病退伍兩個。
至於另一個名叫顧寧的兵卒,王大頭從來沒見過。
其他什長麾下多多少少有類似情形,短短半年時間,鎮武衛就從三日一操變成一旬一操,兵卒數目銳減千餘。
路上遇到許許多多趕去領餉的兵卒,王大頭見到上司百夫長,主動領著麾下跟在身後。
由什到百,由百到千。人一到萬,無邊無沿。人到十萬,徹地連天。
鎮奮耀揚顯驍六武衛,數萬餘兵卒匯聚校場。
六道旌旗矗立前方,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王大頭搭眼眺望,密密麻麻的人頭直至天邊,隱隱約約看到一座丈許高臺,上面似是坐著人。
忽然。
一道身影凌空飛來,隔數丈落下又躍起,手中拎著顆血淋淋頭顱。
“鎮武衛校尉馬原貪墨軍餉七千八百兩,證據確鑿,判斬立決,以儆效尤!”
“鎮武衛校尉馬原貪墨軍餉……”
來人說話精細尖銳,顯然是宮裡邊的太監,聲音卻是極其響亮震耳,連續呼喊數十遍方才停歇。
王大頭聽到馬校尉斬首,原本心生憤怒,平日裡馬校尉待麾下尚可,不打不罵,至多幫他蓋蓋房子種種田地。
當聽到貪墨數額時,頓時由怒轉恨。
難怪半年不發餉,盡是讓這廝貪墨了去!
不知從哪裡傳來呼喊聲“殺得好、殺得好”,王大頭忍不住忍著高呼,很快就響徹雲霄。
校場前方。
李平安身穿大紅官袍,端坐高臺上,俯視下方六衛將軍。
這些人個個氣息渾厚,真氣高強,放在江湖能縱橫一方,闖出不小名號,然而與宮裡老太監們相差甚遠。
一是功法差距,《蓮花寶典》乃速成神功,二是修煉時長,太監無軍務家務俗務等等煩惱,得空就打坐練功。
此時御馬監上下二百餘太監,除少數留在宮中當值,其餘盡數調來校場。
高臺下左右站成兩列將京營悍將包圍,哪個敢輕舉妄動,地上無頭屍骸就是前車之鑑。
方才馬原仗著張家背景,指著李平安鼻子罵:“什麼時候京營輪到閹人來耍威風!”
下一瞬,劍氣掃過脖頸,夏公公拎著馬原頭顱傳首鎮武衛。
至於馬原具體貪墨多少銀子,李平安不清楚,絕對不止八千兩,抄家多出幾倍都有可能,但是這個數目剛剛好。
太少難以激起兵卒怒火,太多了譬如五萬兩十萬兩,遠遠超出兵卒認知、想象,效果不增反降。
李平安冷聲道:“還有哪個不服本提督?”眾將軍、參將面色陰晴不定,心底暗自叫苦,後悔不該脫離軍營來領餉,若是在營裡,振臂一呼就能匯聚成百上千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