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銅鐘敲響,震顫聲席捲開來。在鋼鐵鬥氣的作用下,附魔手半劍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鬥氣一路蔓延侵蝕,從劍尖到劍身、再到劍柄,震動亦是如影隨形。
一陣裂帛聲中,銀色煙霧一樣的鋼鐵鬥氣撕開了維斯冬手上的繃帶、又猛地鑽進了肉裡,手掌上的面板先是綻開一圈白線,隨後猛地爆出大團血霧!“啊——”
維斯冬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十指連心,他僅剩左手的五根手指中,無名指和小指都被削得只剩下白骨,更有碎肉透過一點面板綴著掛在他的手心。
尤金臉上露出殘酷的笑容:“鋼鐵軍團秘傳戰技,‘鏡盾’的滋味兒,好受嗎?”
維斯冬慘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將手臂舉到嘴邊,咬下多餘的碎肉,又用牙齒咬緊了繃帶,順勢放下了面甲,將自己的表情完全遮掩起來。
他沒有說話,但這副姿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尤金見狀冷哼一聲:“不知死活的東西!”
話音未落,他已經抽出腰間附魔長劍,縱馬挺劍衝鋒而上!
維斯冬手中的附魔手半劍已經失去了光澤,變得坑坑窪窪,當他的手臂垂下,鮮血就順著劍脊流淌下來,填滿了上面的坑洞,使它看起來就像是出土的古物般骯髒。
但他還是抬起了劍,平放在了戰馬身側。
標準的騎兵防禦姿態!尤金眼中閃過一絲凌厲,他操控著戰馬靈巧地避開維斯冬的劍鋒,又在交錯之時突如其來地向身後遞出一劍。
維斯冬卻似乎早料到了這一幕,他將手半劍豎在背後,寬厚的劍身沒能抵擋住這包裹鬥氣的附魔武器的刺擊,被一串而過,然後這劍刃又刺穿鍊甲,在他後背留下了一個並不深的傷口。
這疼痛相比斷指不算什麼,維斯冬身體一顫,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呼,隨後撥轉了馬頭。
即便沒有左手的幫助,他的馬術也非常嫻熟,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尤金也剛剛才調整好了戰馬的角度。
尤金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隨後笑意更濃。
就是要有反抗,才能讓人玩得開心!他雙腿一夾馬腹便再次策馬上前。
維斯冬深深吸了口氣,壓制住手臂的顫抖。
剛剛一次交鋒他受傷不重,但是精力和體力的消耗卻不小,汗水在無可抑制地汩汩流出,讓他手上的傷口灼痛非常。
兩匹戰馬近在咫尺,這一次維斯冬決定冒一次險,他握劍的手腕微微下垂,看似是在攔截尤金,實則是對準了他的戰馬。
然而
就在兩人相距不足三米的時候,尤金忽然一勒韁繩,馬頭忽然轉向,從本該在維斯冬左邊的位置出現在了右邊!一對一的時候,騎兵通常不會選擇這種進攻方式。
因為當你在敵人右邊的時候敵人也在你的右邊,這會讓騎士本人受傷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可這恰恰就是讓失去了右手的維斯冬最難受的方位,他左手握著劍奮力向右邊伸去,但還是來不及了!
尤金手中的附魔長劍在鬥氣的加持下刺穿鎧甲,鑽進了維斯冬假肢的肩膀,一路向內深入,又從脖子跟下透了出來,在他頸下開出了一條深刻的傷口!
劍鋒入肉的感覺先是冰涼,然後是灼熱,最後才是疼痛。
這種疼痛,維斯冬已經不是第一次體會,他咬緊牙關,想要嚥下湧入口中的鮮血,但當劍刃拖著他的血肉抽出,維斯冬還是沒能忍住本能的反應。
“噗——啊!”鮮血噴在面甲內,四濺的血液糊上了維斯冬的雙眼,讓他的視野一片猩紅。
艱難地調轉馬頭,他看到尤金已經升起了面甲,臉上還帶著快意的笑容!尤金的心情的確愉悅,一掃之前的鬱悶和陰霾,他呵呵大笑:“小心點,小傢伙,下一次,我的劍可不會那麼歪了。”
剛剛尤金完全可以要了維斯冬的命,但他卻並沒有這麼做。
尤金最喜歡的就是一點點打擊對方,看到對方憤怒而又無能為力的表情,從憤怒到痛苦、從痛苦到崩潰,最後求著尤金殺了他!
維斯冬坐在馬背上的身影搖搖晃晃,鮮血順著面甲縫隙流淌下來,看不見表情。
他大口喘著粗氣,身上的傷口疼痛難耐,肌肉更是撕裂般的不斷抽搐,迸濺的血液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怯戰畏懼的心理在這一刻不可抑制的湧上心頭。
不然……現在就逃?一絲念頭升起,他的目光掃過戰場,看到的是一片黑壓壓的馬賊,還有滿地猩紅與白皚的交織。
十分刺目!
殘肢斷臂,失去頭顱卻還在抽搐的屍體,戰馬在死去的主人身邊逡巡不去。
維斯冬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這,就是戰爭。
這裡,就是戰場。
可身後的雄鷹軍還在堅持,哪怕身被數創、滿身血痕!他們不過是一群剛被訓練過幾個月的農奴而已,而我,可是經過正規騎士訓練的貴族!
六歲開始,幾乎每天都在騎馬!
心念電轉間,少年獨有的血勇之氣在此刻無比滾燙了起來,炙熱的讓維斯冬甚至忘記了身上的疼痛,也不再那麼懼怕死亡。
這一次,他不想再當別人眼裡的孬種!
在尤金略帶愕然的表情中,維斯冬昂起頭,舉起了劍。
“喝!!”
一聲喋血的吼聲從面甲中傳出,這聲音有些沉悶,亦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悲涼,維斯冬厲聲吼道:“雄鷹軍,衝鋒——”
他,竟然在這種時候主動選擇了進攻!對尤金而言,這無疑是一種挑釁,所以尤金的臉色驟然一冷:“想尋死就成全你!記得代我向光明之主問好!”
這一次,尤金還是選擇了從維斯冬的左側進攻。
就在兩匹馬即將接觸的時候,尤金再度勒動韁繩,血睛戰馬立即調轉馬頭,想要故技重施。
可讓尤金萬萬沒想到的是——只有一隻手臂能用、還在握著長劍的維斯冬忽然猛地一夾馬腹,胯下的血睛戰馬立即順著尤金坐騎的方向轉了過去!他簡直就是在找死!
兩匹戰馬,猛烈地撞在了一起!維斯冬伏低身體,口中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一劍刺向了尤金的咽喉!後者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急忙舉劍格擋。
然而在顛簸的馬背上,這一下雖然擋住了維斯冬的劍,卻終究還是偏了一點,手半劍的劍鋒一劃,便撞在了他的肩甲上。
鋥——
光化的板甲上一溜火光爆起,同時照亮了兩人的面甲。
就在交錯而過的瞬間,尤金分明看到了對方眼中的得意!
附魔手半劍已經屬於半殘狀態,本就並不鋒利,在不包裹鬥氣的前提下根本刺不穿尤金的板甲,只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但尤金卻前所未有地憤怒起來:“——你!!!”
貓戲老鼠,卻被老鼠咬了一口,何等的奇恥大辱!?
“呵呵……哈哈哈……”維斯冬口中發出一陣虛弱的聲音,不知道是哭是笑,只是再度挺起了胸膛,就好像他才是兩人之中的強者!縱然他已經是滿身鮮血,若不是繃帶捆著,連劍都已經握不住了!
就在尤金憤怒的目光之中,他挺劍直指尤金的面門,然後縱馬發起了攻擊!這一次,維斯冬沒能佔到便宜,他的右腿上又多了一道傷痕。
可是他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全身上下的每一處傷口都在發冷、發麻,他的頭腦也開始變得混沌,眼前的景象灰暗無光。
他艱難的直起身體,死死盯著尤金不放,腦中只有一個信念:撐下去!嘗試了兩次,維斯冬才再度艱難的舉起了劍,當他看到尤金咬牙切齒的樣子時,心中多了一絲欣慰。
雙腿一夾馬腹,就在維斯冬打算發起最後一次衝鋒的時候,一道帶著顫音的崩潰喊聲忽然從後方響起:
“大人、大人!足夠了!”
“我們撤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