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舟淡淡道。“嗒~!”
韓玉圭屈指,指尖黑子破空,重重的釘在中央天元星位,驚得桌上青煙嫋嫋的博山爐香灰簌簌。
“啪!”
青煙繚繞間,江行舟不疾不徐,白子輕叩東南小目。
檀香燃盡半柱。
韓玉圭懸腕的手已在抖,汗珠順著鬢角滑下,臉色蒼白。黑子懸在棋盤上方卻不敢落子。
盤面上白棋如刮骨刀一般佔盡邊角實地,黑子已大幅落後數十目之多。
棋盤上黑子如困獸左衝右突,力戰四方,卻被白棋搜刮地盤,給圍得水洩不通。
青婘俏臉痴迷,眸中露出崇拜之色,望著江行舟。
艙內一片死寂。
外舍第一童生周廣進瞠目結舌,呆坐原地。
“妖孽!果然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盤中未見硝煙起,已決勝負分!”
周廣進喉結滾動,聲音發緊。
他盯著棋盤上白子連綿不絕的實地,恍然驚覺——那看似幾招閒散的落子,竟如春雨潤物,悄然圈盡棋盤山河。
他差韓玉圭一截.韓玉圭又差江行舟一大截。
這佈局的棋力,端的是恐怖![善弈者通盤無妙手!]周廣進忽然喃喃自語,想起《棋經》中這句箴言。再看向江行舟時,目光已帶上幾分敬畏。
這哪是弈棋?分明是悟道!“這這是什麼路數?”
曹安手中的泥金扇“啪”地砸在手中。
他從未見過這般如刮骨鋼刀般的棋風——盤中不見血刃,卻已剔盡對手的筋骨血肉。
“怪哉!”
張遊藝翻著手裡一卷《棋經十三篇》,也沒找到近似的戰法:“江兄甚至未提一子,韓兄怎就?”
他看韓玉圭臉色如紙,話音戛然而止。
“妙!
不死戰一城一地,卻處處佔得先機!不屠一龍一脈,卻已將黑龍困於方寸之間!”
曹安看了許久,感嘆。
“看這裡——‘不戰而屈人之棋,上上也'!江兄根本不屑屠龍,白子所落之處,黑棋根基全無!”
“江兄從佈局,便贏了!”
“江兄之棋如流水,簡直滴水不漏!”
“未曾見過,如此下棋!”
艙內,在旁觀戰的眾童生們,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冷氣聲,他們看江行舟的眼神都變了。
妖孽啊!詩詞文章寫的好,也就罷了。
連君子六藝文人八雅之一的弈道,功底竟然也如此深厚!韓玉圭這位方才還意氣風發的江陰少年天才,此刻面如金紙,良久呆愣看著棋盤。
艙內茶香氤氳。
眾童生們在船艙內對弈,品茶,閒談,不知不覺間,樓船已悄然駛至江陰閘口。
江陰閘,乃是大江一處重要的水道關卡。
這道橫鎖大江的青銅巨口,水下設一道玄鐵重型柵欄,以阻擋東海水妖族透過進入內河。
窗外忽傳來沉悶的絞盤轉動的“吱呀”聲,掀起巨大浪花。
五丈樓船微微一震,緩緩穿過閘口,船身與石壁摩擦的悶響,驚起岸邊白鷺。
隨著最後一道閘門開啟,船頭一杆“江陰文運”的旗幟終於沒入江州地界。
不知何時,天色驟暗,烏雲密佈。
鉛雲壓得極低,彷彿要觸及桅杆頂端的風信旗。
江面死寂,連慣常追逐船舷的江豚都不見蹤影。
在這詭異的靜謐中,水中泛起一抹抹墨綠眸光,似有數百螢火在水下游弋。
江行舟心頭一凜,眼眸一瞥,望向窗外的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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