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任管家在前引路,身後跟著一個身形富態的中年男人,還有一個小胖墩。
那中年男人自然是張家家主,張盛財。
他挺著頗具規模的肚子,臉上帶著商人特有的精明。
跟在他身後的張金寶,則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小胖手偷偷捏著兩顆石子,時不時就在掌心比劃,嘴裡還唸唸有詞。
顯然,他的心思還在那井字棋的玄奧變化之中,無法自拔。
“老爺,少爺。”
任管家躬著身子,聲音恭敬。
“這幾個,便是今日送來,想要給少爺當書童的孩子。”
他將這些孩子的情況,逐一簡單介紹了一番。
這個據說是某位秀才家的遠房親戚。
那個則是縣城裡家道中落人家的子弟。
個個都聲稱是識文斷字的。
張盛財聽著,不置可否地微微點了點頭。
他目光掃過面前垂手站立的幾個孩子,然後轉向自家兒子,語氣隨意地說道:“金寶啊。”
“這些人,都是給你尋摸來的書童。”
“你自個兒瞅瞅,有沒有哪個瞧著順眼的,挑一個吧。”
張金寶的魂兒還在那九個格子裡打轉,壓根就沒抬頭看那些候選人。
他隨口就應了一句:“哪個都不順眼,我不要!”
這話一出,那幾個原本還抱有幾分期盼的孩子,臉上的神色頓時黯淡下去,寫滿了失望。
陳平川站在隊伍的最末尾,心裡咯噔一下。
這小胖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可不能就這麼被他一句話給“一鍋端”了!
妹妹還在家裡等著他拿錢救命呢!
想到這裡,陳平川不再猶豫,從隊伍末尾往前踏出一步。
他清亮的聲音,在略顯安靜的偏廳中格外清晰:“小少爺,可是還在為昨日那井字棋的勝負而苦惱?”
張金寶正低頭冥思苦想,怎麼才能贏了那個可惡的“大哥”。
冷不丁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他猛地抬起了頭。
待看清說話之人正是陳平川時,他那雙原本還有些迷糊的眼睛倏地瞪得溜圓,隨即臉上便綻放出大大的驚喜。
“大哥!”
他驚喜地叫了一聲,丟開手裡把玩的石子,一陣風似的衝了過去,一把拉住陳平川的胳膊,笑哈哈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陳平川唇角噙著一抹淺淡的微笑,從容應道:“我來給你當書童啊。”
“書童?”
張金寶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他緊緊拉著陳平川的袖子,轉身就往張盛財那邊跑。
“爹!爹!”
他指著陳平川,語氣急促。
“我就要他!我就要他當我的書童!”
張盛財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陳平川。
這孩子面黃肌瘦,髒兮兮的舊衣裳上打滿了補丁,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娃。
“農家娃?”
他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嫌棄。
“他能伺候好我兒子嗎?”
在張盛財看來,書童就算不是知書達理,起碼也得是個伶俐乖巧、身體健壯的。
眼前這個小子,瘦不拉幾的,能頂什麼用?
張金寶卻不依不饒,拽著張盛財的胳膊使勁搖晃起來,央求道:“我不管!我不管!他可厲害了!我就要他嘛,爹!”
張盛財臉上露出一絲猶豫。
正在這時,任管家適時地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對張盛財說道:“老爺。”
“這孩子昨日曾來府上賣過鵝卵石。”
“他雖然是農家出身,卻膽大心細,說話條理清晰。”
“尤其是在與小的談價錢的時候,能言善辯,不卑不亢。”
“小小年紀就懂得如何應對周旋,這份機靈勁兒和眼力價,可是難得得很吶。”
“興許……他真能鎮住少爺,引著少爺在學問上用點心。”
張金寶在一旁聽了,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急忙補充道:“對對對!他能鎮住我!我跟他下棋,一次都沒贏過!”
聽自家兒子這麼說,又見管家也替這小子說話,張盛財不由得多看了陳平川兩眼。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依舊有些硬邦邦地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陳平川身形站得筆直,不卑不亢,朗聲回答:“回老爺話,小子陳平川,今年八歲。”
嗯,談吐倒還算清晰。
張盛財微微點了點頭,又問:“既然是農家子弟,為何要想到來張府當書童?”
他心裡暗自尋思,這孩子看著確實比旁邊那幾個呆頭呆腦的要機靈些。
但一個農家娃,大字不識一個,又能懂得什麼道理?
陳平川微微垂下眼簾,聲音平靜:“家中貧困,小子想出來為家裡分擔些辛勞。”
張盛財見他說話確實有條有理,這份鎮定自若,可不像尋常農家孩子能有的。
“你這孩子,看著不像一般的莊稼娃兒。”他語氣中帶上了一絲探究的意味,“可是讀過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