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川的目光在那塊亮閃閃的碎銀子上一掃而過,沒有半分停留,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表情:“多謝小姐厚愛。只是這故事嘛,就像品茶一樣,得慢慢來,急不得。”
食物吃了也就吃了,但這錢財可萬萬不能隨便拿。
尤其是在這規矩森嚴的張府,若是被人發現他私下收受小姐的賞錢,那可是天大的麻煩!
張靜姝見自己軟硬兼施,連銀子都砸出去了,竟還是奈何不了這個油滑的臭書童,氣得小臉一陣紅一陣白,抓起桌上的銀子,重重地哼了一聲,扭頭便氣沖沖地跑了。
……
過了幾日,一個略顯佝僂卻又十分熟悉的身影,在任管家的引領下,走進了陳平川所住的偏院。
是陳仲和。
他的肩上,還挑著一擔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鵝卵石,顯然是走了許久的山路,額頭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顯得風塵僕僕。
任管家治家還算寬厚,特許了陳平川一小會兒功夫,去見見自己的父親。
“爹!”陳平川又驚又喜,幾乎是三步並作兩步地迎了上去。
陳仲和放下肩頭那擔沉甸甸的鵝卵石,握著陳平川的手,仔仔細細地在兒子身上來回打量著。
見他身上穿著細棉布衣裳,雖然簡樸,卻也整潔。
小臉也比在家時圓潤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樣面黃肌瘦,蠟黃一片,整個人的氣色看著也好了不少。
他那顆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平川,在張家……一切可都還好?”他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關切。
“爹,您放心,我在這裡一切都好。”陳平川連忙應道,隨即急切地反問,“家裡呢?娘和妹妹她們都還好嗎?”
“都好,都好……”陳仲和連連點頭,眼神卻有些閃爍,似乎欲言又止,最後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低聲道:“就是……就是你娘……前陣子你剛走那會兒,她病了一場,大夫說是思念成疾……”
陳平川聞言,心中猛地一緊,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
“你先前留下的那三兩銀子,都給你娘抓藥用了,如今已經大好了,你莫要太過擔心。”陳仲和見兒子臉色不對,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臉上卻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絲愧疚之色。
這錢,本來說好是留著給兒子將來贖身用的,結果……
陳平川聽到母親已無大礙,心裡懸著的那塊大石頭才算落了地,暗自鬆了一口氣。
錢沒了可以再掙,只要母親身體安康就好。
“爹,您儘管放心,我在這裡真的什麼都好。您和娘一定要多保重身體,千萬別再累病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之前張盛財獎勵自己的那二兩銀子,從懷裡掏出來,不由分說地塞進了父親那雙粗糙開裂的大手裡。
“平川,這……這銀子你還是自己留著吧,萬一有個什麼急事,也能應應急……”陳仲和看著手中那沉甸甸的銀錠子,連忙推辭,他實在不肯收。
他總擔心兒子在這大戶人家裡會挨餓受凍,會受人欺負,身上有點錢傍身,或許日子能好過那麼一點點。
陳平川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細密的白牙,道:“爹,我在這裡有吃有穿,每日還有書讀,要這麼多錢做什麼用?再說,我平日裡也出不了府門,就算有錢,想花都沒地方花呢。這銀子您拿回去,多少也能補貼些家用。”
父子兩人互相推讓了好一番,最後,在陳平川的再三堅持下,陳仲和才眼圈微紅地將那二兩銀子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帶著滿心的不捨與牽掛,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望著父親漸漸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陳平川小小的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