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十兩銀子,足夠尋常農戶人家一兩年的開銷了!
對於一個賣身為奴的書童而言,更是一筆鉅款。
“那你想要什麼?”
他好奇地問道,語氣也不自覺地緩和了許多。
陳平川再次躬身,深深一揖。
“小的斗膽,懇請先生,能允許小的在少爺讀書之時,於一旁侍奉筆墨,隨堂聽學,識些文字,明些道理。”
“至於今日之事……還請先生能為小的保密,莫要聲張。”
方先生著實有些意外。
這小子,身為賤籍,即便學了滿腹經綸,也斷無科考入仕的可能。
他竟然不要唾手可得的銀子,反而要一個旁聽讀書的機會?
他沉吟片刻,目光銳利地打量著眼前的陳平川。
這孩子,確實有幾分超乎年齡的機靈和沉穩。
他那套教學的方法,在自己看來雖然是離經叛道,不合規矩,卻的的確確讓金寶那塊榆木疙瘩開了竅。
而此刻,他眼中那份對知識的渴望與嚮往,卻又不似作偽。
恍惚之間。
方先生彷彿從陳平川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個瘦弱的孩子。
與陳平川年紀相仿,同樣衣衫襤褸,家境貧寒。
那個孩子,也曾這般恭敬地站在一位老先生面前,用帶著怯意卻又無比堅定的眼神,拱手求學。
而那個孩子,正是數十年前,年少時的方先生自己。
心頭某處,似乎被輕輕觸動了一下。
也罷。
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從方先生的唇邊逸出。
“你且留下吧。”
他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卻少了幾分嚴厲,多了幾分柔和。
“只是,你須得記住。學問之道,博大精深,並無真正的捷徑可走。”
“你那些取巧之物,偶為點綴,啟迪蒙童尚可。若是沉迷其中,反會捨本逐末,害了根本。”
“日後,你當用心體悟聖賢經典之中的微言大義,方是讀書正途,可曾明白?”
陳平川聞言,心中一塊大石轟然落地。
他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喜悅,再次深深一揖,聲音清朗。
“多謝先生成全!學生謹遵先生教誨!”
自此,陳平川便正式在方先生跟前蒙學。
他每日跟著張金寶一同坐在書案前,認真聽方先生講學。
晨鐘暮鼓,勤學不輟。
輪到描紅習字,陳平川握著那管細細的毛筆,眉頭便會不自覺地輕輕蹙起。
紙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宛如初學孩童胡亂塗鴉,比張金寶那手被戲稱為“狗刨”的字,還要難看上幾分。
他心中暗自叫苦。
要刻意寫出這般不堪入目的字,可比正兒八經寫好字要費勁多了。
偶爾下筆順暢,眼看就要寫出幾分風骨,他還得趕緊手腕一抖,巧妙地將那筆鋒帶偏,補上幾筆拙劣的痕跡。
生怕一不留神,露了陷,被方先生瞧出什麼端倪來,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方先生每每踱步至他案前,看到他紙上那些“蚯蚓過道”,眉頭便會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幾乎能夾死蒼蠅。
而後,便會發出一聲長長的,帶著無盡惋惜的嘆息。
“唉,朽木,當真是朽木啊!”
老先生心裡不住感嘆,這讀書習字,終究還是繞不開天分二字。
光有一顆向學之心,用處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