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嘆著氣,走向了那座教堂裡的囚室。
囚室之內,還鎖著那幾十個老嫗。
或許,她們的真實年齡,就沒有外表這般老氣,不過是長期被人吸食血氣,才導致她們一個個都衰成了風燭殘年的老人。
“都走了,你們也該走了。”
周玄揚起了手,一道白光,從他的袖口裡鑽了出來,朝著老嫗們身上的鐵鎖,激射而去。
“叮、叮、叮!”
鋒利的骨牙,無堅不摧,那些鐵鏈,應聲而斷。
老嫗們的枷鎖已經除去,她們遭受了長期的折磨,早已沒有了人類的情感。
她們像一頭又一頭的野獸,四肢伏地,一個個爬出了囚室之後,將周玄團團圍攏。
她們很久都沒有進食了,而周玄這個大活人,便是她們夢寐以求的食物。
這是野獸的本能,見到活物,便想著掠食。
但她們同時又有著野獸的敏銳——能分辯得出對方是否強大。
這決定著她們是獵殺獵物,還是作為獵物被獵殺。
最終,她們覺得周玄並不好惹,圍著吼叫了幾句之後,便不斷沿著西邊爬去。
她們爬向了球場路以西的一座大山裡。
山林,彷彿才是她們的歸宿,至於那些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的地方,已經完全不適合她們生存了。
“呼!”
“啾啾…”
她們發出野獸的嚎叫聲,爬進了深山,往後茹毛飲血、捕食各種小動物,才是她們生活的主旋律。
周玄坐在了囚室旁,點燃了一支菸,仰望著沁著血色的月,說道:“都走了。”
龜山道人回了道觀,無影鼠被襲殺,鼠王那數以億計的虻蟲,被巫神湮滅在了“微風大夢”之中,老嫗們也走進了延綿的大山之中,
球場路息安大教堂,此時猶如一片鳥投林,落得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但是,
真的乾淨嗎?
周玄自言自語的說道:“井國之中,神明、堂口、乃至是天尊,真的還有乾淨的神嗎?”
“神,何以為神。”
這個似乎尋不到答案的問題,又在周玄的心裡迴盪了起來。
……
天光大亮,周玄被一陣陣鑼鼓聲吵醒。
“別敲了,別敲了,我們少爺睡覺呢。”
小福子制止吵鬧的聲音,也傳進了周玄的耳朵。
他穿好了衣物,下了床,他才走到樓梯口,便瞧見了“周家淨儀鋪”內,擠滿了人潮。
好在小福子、呂明坤兩人在樓梯口處攔著,不然這些人浪肯定會順著樓梯往二樓湧去。
“大先生來了,大先生來了。”
“大先生,我們是來感謝你的。”
“大先生,你重建了明江府,我家的金鋪子也修好了,那黃澄澄的金子,都回來了,這是我連夜給你打的吉言鐲,你務必要帶上啊。”
周玄瞧明白了,這些擁擠的人潮,都是上趕著來謝他的。
“別吵,影響我聽歌啦。”
人群之中,傳來一聲咆哮,周玄順著聲音一瞧,差點沒樂出聲。
那李長遜,正貓在唱機旁邊,聽著唱片呢,仿若旁邊無人。
“這癮是真大,比老雲大多了。”
周玄笑完,便朝著人潮抱拳,說道:“諸位,稍安勿躁,且聽我一言。”
他講話,現在極有分量,一開口,眾人便鴉雀無聲,只留唱機的歌聲在迴盪。
“江水緩流走~青春已不在~只盼情人來~莫叫空白頭~”
李長遜跟著唱機的歌聲韻律,緩緩搖頭,很是投入。
周玄則說道:“諸位,明江府的重建,非我周玄一人之功,沒有大家夥兒的信仰願力,我天大的能耐也重建不了,
不過,現在,咱們憑藉全城之力,讓這明江府重現了輝煌,這就是好事情,大家啊,各回各家,災前咱們的日子怎麼過,以後也怎麼過,
至於禮物嘛,太貴重的我就不收了,挑著大家的土特產留幾樣,我也嚐嚐鮮。”
眾人當即便鼓起掌來,還夾雜著一番詢問:“大先生,那《明江祆火錄》的書,還接著說嗎?”
“說呀,當然得說,明江府往後的重建事宜,還指著這場書呢。”
周玄大方的說道,人群中又爆發出了一陣陣歡呼聲。
由於眾人的熱情過於高漲,周玄、小福子等人,是好說歹說,才將人潮勸離。
周玄也汗溼了衣衫,邊拿毛巾擦臉,邊對小福子說道:“福子,去翠姐家買幾份羊湯喝。”
他話才出嘴邊,便想起來不對,翠姐還在周家班呢。
老店、陽光、熱鬧大街,使得周玄一恍惚,還真以為這是在災前,翠姐還在斜對門忙忙碌碌。
周玄擰乾了毛巾,走到了街面上,斜對門的翠姐食肆,依舊排門緊閉。
“啥時候能回來啊。”周玄嘆著氣。
……
周家班,食堂。
此時的周家班,可不是是周玄離開時候的光景了。
太平紳士,平水府內數一數二的大財團,他們背後是明江府的骨老會。
有周玄與骨老會的親密關係,太平紳士那是極力照顧周家班,什麼買賣賺大錢,就勻給周家班做。
周家班早就不是隻靠“唱冥戲”才能過活的班子了。
生意大了,人手也多,這會兒,食堂裡是人聲鼎沸。
“袁爺,今兒是咋了,怎麼沒點葷腥,花生米,豆腐乾?”
大師兄餘正淵,拿著飯盆,邊打菜,邊朝袁不語抱怨。
“你懂個屁,花生米和五香豆腐乾同嚼,有火腿味兒。”袁不語很是得意的說。
“你這是哪兒聽來的邪門歪道?”餘正淵皺了皺眉頭。
“玄子說的。”
“哦,小師弟說的啊?那我嚐嚐,嗯,別說,是火腿味兒,正宗的荊山火腿味,我小師弟就是有本事,連廚藝都通,要是有我這長相,那就是個全才。”
餘正淵這“臭不要臉”的勁兒又上來了。
“一邊玩去,別耽誤後邊人打飯。”袁不語懶得和餘正淵臭貧。
餘正淵端著碗閃開,又問道:“對了,翠姐呢?翠姐天天早上熬羊湯,今天吃不上羊湯,我還有點想呢。”
“翠姐去明江府了,她聽說明江府的東市街修好了,想著回去看看,了了念想。”
袁不語說道。
“那她是該回去,不對啊……袁爺,我聽說翠姐一個人走,可危險了,說是體內有什麼法則?”
“她能是一個人走嗎?箭大人、酒大人陪著一起去的明江府。”
袁不語說著說著,又傷感了起來,掂著勺子裡的菜,說道:“明江府那麼老些人都重活過來了,怎麼華子就活不過來呢?”
“能活過來,袁老,我說了能就一定能。”餘正淵一副篤定的神色,說道。
“你憑啥這麼篤定啊?”袁不語被餘正淵的氣勢給震住了。
“現在幾月份?”餘正淵問。
“十月了。”
“我這個人,運氣好,只要進了十月份,講的話,就沒有不靈的。”餘正淵拍著胸脯說道。
“……”袁不語。
老袁有一股衝動,他真想拿著勺子,給餘正淵腦門狠狠來一下——我還等著你講道理呢,你給我講玄學?
“一邊玩蛋去,這裡頭水深得很,你把握不住。”
袁不語揮趕著餘正淵……
……
日升日落,夕陽西下,
此時已是傍晚,畫家進了周家淨儀鋪,對正在喝著茶的周玄說道:“大先生,場面給你排好了,就等著你去講書了。”
“嗯。”
周玄應了應聲,跟著畫家出了門,上了來接他的汽車。
他和畫家剛坐穩,便有人敲著車窗,銀鈴般的聲音,傳進了車內。
“玄兄弟,是我啊,胡云翠。”
翠姐現在有人保護著,她已經不忌諱用自己的真名了。
“翠姐,你怎麼來了?”
周玄嫌手搖的車窗降下來太慢,乾脆開了車門,問著翠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