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甲在空明世界之中遨遊,產生的軌跡,又接連畫出了三道符文。
符文朝著周玄飄去,與他對撞。
龜千歲在水域中龜息,使用第六炷香、第七炷香、第八炷香的手段時的畫面,便在周玄的體內,如雨後的春筍一般,挺拔甦醒。
“第六炷香,「萬物生」。”
周玄學著畫面中的龜千歲,先將自己的感知、香火氣息,盡數收斂,然後將體內的感知力,凝聚到耳目之上。
他的目力、耳力,被釋放得極遠,在這一刻,他才知道,草木的生長,也是有聲音,有變化的。
草木那微不可見的成長之時,樹紋以極小的幅度拉扯時,會產生類似沙捶搖晃時的“沙沙”之聲。
除卻草木的生長,周玄還能聽到靈魂在滋生的聲音,比如那面龜甲——魂體一點點的長開,會在龜甲之中,發出“咕嚕咕嚕”的填充響動。
“萬物初生之後,才有了命途,不知其生,便不知其命途何在。”
“第七炷香,「眾生知命」。”
龜千歲的畫面,繼續跟周玄演示第七炷香的手段。
同樣,還是周玄進入了龜息狀態,感知力,貫入到“耳目”之上,這一次,他不但能聽見、看見靈魂之類的物事,甚至能看見力量、香火的“具象”。
他望向了空明世界之中的九株祖樹,能看到它們的樹身,會有一種實質性的光澤環繞。
光澤很是純淨,像一片又一片的有色玻璃,不帶一點點雜質。
他又望向了自己,能瞧見自己周身,也被一層藍色的光澤包裹,但是他的光澤,與鏡中世界的周家柳樹相比,色澤是一模一樣的,畢竟他也是儺神傳人。
只是——光澤的純淨度,卻大有徑庭。
包裹周玄的光澤之中,除去主體是幽藍色的,光澤裡卻斑駁得很,像多年沒有修葺的木門,木紋破敗,油漆片片剝落。
光澤便是力量的屬性,色澤的純淨度,便代表了對方的香火道行,高明到什麼程度。
“井國修為不可見,有了這套法門,那些濫竽充數之人、虛張聲勢之人,在我眼中,便如同擺設一般!這一手,專門對付老六。”
周玄很是憤慨的說道,全然忘記了——曾經的他,才是明江府裡最狡猾的老六。
“第八炷香,「命中之河」。”
依然是龜千歲在畫面中,用出這一層手段,周玄依葫蘆畫瓢,在「龜息千年」之後,將體內的感知力,凝在口鼻之上。
做完了這些,周玄便發出來低沉的嘯叫,由於口中有感知力的存在,嘯叫竟是不可被人聽聞到的聲音波動,至少以周玄的耳力,無法聽清。
而那道聲波,在空中振盪成了漣漪後,一圈圈的散開,撞到了龜甲的身上,激盪出了一條長河。
“這便是命運長河。”
周玄瞧見了這條只有遁甲“算師”弟子才能望見的河,便想起了龜千歲在給他推演之時,於他的命運長河之中巡遊。
“以感知力,伴隨的低吼,振盪出某一個人的命運長河。”
連續三重手段,都在龜息的基礎上延伸得來。
“遁甲大算師,靠的原來是悄無聲息的,進入其餘人的命運長河。”
“入長河者,可知其過去,望其來生。”
周玄長吁了一口氣,從龜息狀態之中走了出來,空明世界之中,便有一柄橫在天際的神弓,以及一隻趴在樹下憩息的白狐狸。
“該點敕封神了。”
周玄已在空明鏡中,領悟來遁甲的八炷香火手段,算是了確了一樁事情,剩下的一樁大事,便是給喜山王、箭大人,點敕封神,讓他們兩人,成為人間神明級。
“周家祖樹,將神格送過來。”
周玄呼喊了一聲後,空明世界之中,便裂開一道縫隙,祖樹透過與周玄繫結的連結,用「樹門」,將那枚金色的樹枝,送了過來。
這根金色的樹枝,原本隸屬於「神偷」堂口的異鬼——鬼手。
而如今,這枚神格,正式易主。
“胡門堂口,喜山王,我以無上意志之名,敕封你為天穹神明,往後,你守護明江府,不得有違。”
周玄的食指,指向了那枚漂浮大地裂縫之上金色樹枝。
指尖便是號令,
金色樹枝回應著周玄的號令,朝著那隻已然在樹邊下跪的白狐狸,深入到狐狸的胸膛之中。
“胡門喜山王,謝我主敕封,日後我必全心全意守護明江,若有違犯,受五雷誅滅。”
喜山王當即朝著空明世界之中的周玄,跪地磕頭,仿若君臣。
……
這一日,井國九府,數不清的狐狸,都攀上了所屬州府中最高的山峰,齊齊的看著月光。
皓白的月光之中,有一隻狐狸影子,手握一根樹枝。
“我們狐族,有了自己的天穹神明啦。”
“東山有狐,喜山之王。”
“喜神永生。”
狐狸嘯著月光,它們往後的生存之道,翻開了新的篇章。
……
“平水神箭,我以空明世界無上意志之名,點敕封神,往後,你便是新的弓正。”
“神箭公正不阿,箭去如流星,神道長存。”
周玄再次揮動了右手,一道天雨飄潑而下,順著大地的縫隙,淌進了平水府之中。
……
平水府的遊神司裡,下起了大雨,遊神司是酒大人經營的茶館,此時,沒有其餘客人,來的人,全是遊神司裡的日夜遊神。
酒大人見到了雨,便舉起了杯,朝著正襟危坐的箭大人,敬了一杯:“老箭,恭喜你成為人間神明,平水府從今日起,也有自己的神明級了。”
天穹神明級,有監管天地的職責在身,但從某種角度來說,也是井國權力本身。
神明級配合「意志天書」,有改天換地之能。
“神明並非權力,是職責加身。”
箭大人猛然站起,朝著天雨降臨的方向,射了一箭:“謝吾主敕封,往後悠悠歲月,我若與上一代弓正一般,當面一套,背面一套,有違信義、使命,我騰箭,便如這支羽箭一般,箭折人亡。”
講到此處,他右手緊緊一握,那已經射入空明世界的神箭,便突然斷成了兩截。
……
這一日,明江府、平水府,各添一尊神明級。
箭大人,繼承了上一代「神箭」的神格,成為新一代的「弓正」。
喜山王,替換了「鬼手」的神格,成為井國兩千多年以來,第一尊妖族神明級——「天狐」。
……
“呼,累得我夠嗆。”
空明鏡關閉,周玄悠悠的醒了過來。
夜已深沉,但二樓的大通鋪上,除了周玄,再無其他人。
“都這麼晚了,老雲、五師兄他們不睡覺?”
周玄當即起了床,下了竹樓。
竹樓的一層,雲子良、呂明坤、小福子、趙無崖,都在聊天。
除了這些自家人,還有一位生客,便是「山祖」李長遜。
李長遜在和雲子良聊尋龍道門的往事。
呂明坤、趙無崖、小福子則聊著家常。
“唉,小福子,你是不是好久沒有找玄哥兒要工錢了?”趙無崖問道。
“少爺忙,可能沒想起我來。”
小福子嘿嘿笑著,煮著茶水。
“忙也不行啊,你工資可不能拖欠,我明天就幫你要,你可不知道,玄哥兒表面上大方,實際上,老摳了,你不找他要,他不給你。”
趙無崖直接“抹黑”周玄。
“臥槽,崖子,丫特麼背後蛐蛐我是吧?”
周玄當即說道。
但趙無崖沒有反應,跟沒有聽見周玄講話似的,繼續數落周玄:“你們可不知道,玄哥兒賺那麼老些錢,都沒請我下過窯子,明明我身邊沒姑娘,他還不找一個服侍服侍我……哎……現在想找都找不到了,窯子,都被火燒了。”
周玄已經走到了屋子中央,趙無崖還在“蛐蛐”個不停。
“丫特麼沒完了,我不在跟前,你蛐蛐我也就算了,我一大活人站著呢,你還敢蛐蛐我?”
周玄一巴掌摁在了趙無崖的肩膀上。
“誰呀?”
趙無崖回頭一看是周玄,當即“咦”了一句,問道:“玄哥兒,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我早來了啊,”
“我怎麼沒看見你。”
“我就從竹樓上頭,大搖大擺的走下來啊。”
“胡扯。”
趙無崖說道:“你那麼大開大合的走下來,我能沒看到你?我要是看到你了,我還能講你壞話嗎?”
呀?背後蛐蛐人,還這麼理直氣壯的。
周玄作勢要給崖子一個爆慄,忽然,一直在聊往事的李長遜站了起來,對周玄抱拳說道:“大先生,恭喜啊,悟了遁甲的龜息千年,行走無聲,影過無蹤,你從剛才下樓到出聲,連我都沒有反應過來。”
“對了,龜息千年。”
周玄這才琢磨出來,怪不得趙無崖今天膽子這麼大,當面講壞話——他從空明鏡中出來,不知怎的,便使出了“龜息千年”的手段來。
“這什麼招啊?就在我們面前走,我們都發現不了?”趙無崖回問著李長遜。
李長遜捻著山羊鬍,說道:“龜息千年之術,可以收斂感知力、香火氣息、甚至走動之聲、呼吸之聲,全都可以隱匿。”
“沒腳步聲,我可以理解啊,但就這麼大個人影,在我面前晃,我咋還看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