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378奉天靖難(三)
浩蕩龍舟,高居重雲。
旌旗蔽空,天兵層列。
看著高揚的“宋”字大旗,感受著軍陣散發出的濃厚威勢,李思遠和李存旭都變了臉色。
若只是大軍,其實他們還不至於此,好歹是宗師,舟船上的人數多少是看得出的,兵力來說還是他們佔優。
可比起兵力,那承載大軍行於天際的龍舟無疑更加引人注目。
李思遠和李存旭都是知兵之人,當然知道一支能飛行於天空、無視山海阻隔的精銳意味著什麼。
李翼聖的赫赫威名,一半是自己打下來的,另一半正是得益於駕馭風雲的“飛騎”道兵。
但是飛騎再強,也還是要有宗師主陣才能飛行,靠他們自身是辦不到的。
器物則不同,只要有相應的能源,使用的限制就會少許多。
更不用說,這碩大龍舟散發出來的氣息,隱隱與他們見過的李翼聖的靈寶舍利塔相差彷彿。
李存孝,竟然藏了這麼一張底牌?
“我知道了,當初宋州一事,最大的好處原來是被他撈去!怪不得,年不及三十,就能突破宗師,都是靈寶的功勞!”
李存旭牙齒咬的咯吱作響,李思遠更是一顆心沉到了谷底。
原本的計劃中,他們兩人聯手,更有楊師厚暗中壓陣,在對方沒有援手的情況下,十拿九穩速殺李存孝。
然而靈寶的出現,卻把一切計劃都打亂。
他們都是跟著李翼聖南征北戰過來的,靈寶的威力有多強,豈會不知道?
就算李存孝只是新晉宗師,只要靈寶在手,隨時都能藏身秘境,只這一樣,便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再看看那奉天靖難的旗幟,李存孝的殺機展露無遺——大爺黨和三爺黨把十三太保視為眼中釘,後者何嘗不是早有準備?
“今日註定無法善了.結陣!”
李思遠和李存旭一聲號令,麾下橫衝軍和帳前銀槍軍畢竟是百戰精銳,哪怕被天上龍舟震撼,也在幾位太保的帶領下迅速結陣。
數千近萬人的力量加持於身,李存旭和李思遠心中的不安才稍微緩解了幾分。
“李存孝!你興無名之師,擅離職守,滋擾御駕,圖謀不軌!此時束手就擒,留待陛下處置,還有挽回餘地!”
肅殺之中,音浪滾滾,自地面衝向九霄,驅散了遮蔽乾陽殿的重雲,露出最高處的那道身影。
“無趣”,當此局面,李存孝左手一招,乾坤弓入手。
“亂臣賊子,矯詔攝權,我懶得和你們講道理。”
心神意念震盪,如同水泛漣漪,將龍舟上諸軍力量盡皆調動。
乾坤弓的弓臂上,無形的弓弦向後拉伸,天穹之中,一支大如山嶽的漆黑箭矢迅速成型。
在此過程中,狂風電閃,雷霆轟隆,烏雲如龍捲,好似天災一般。
李思遠和李存旭見狀大驚失色,不僅是因為對方的決絕,更因為這一擊中蘊含的力量,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新晉宗師所能達到的高度。
靈寶加持之強力,竟至於此?!
“不好!這小子藏的底牌太多,若不全力以赴,你我今日恐怕要葬身於此!”
李存旭一咬牙,馬頭明王法相顯化而出,在軍陣加持下幻化百丈。
李思遠只有八千橫衝軍,軍陣加持的效果不如李存旭,但其本身的境界卻要高一重,為小成宗師。
手持寶瓶的軍荼利明王法相同樣幻化百丈,然而兩者加起來面對天空中那一支山嶽般箭矢,還是有些不夠看。
“楊太師!”
戰場的西方,忽有軍陣煞氣沖天,演化一頭獨角逆鱗龍,轉瞬即至。
李存旭看著那手持銀槍的中年男子,稍一回味,便冷笑道:
“好大哥,原來早收了楊師厚為己用,這本是用來對付我的吧?”
“三弟,此時不是內訌的時候,要想活命,就得齊心對付李存孝。”
話音未落,兩人心中都不由泛起複雜情緒。
本以為甕中捉鱉,誰曾想被反將一軍。
當年他們也曾關係要好,為了權勢才漸行漸遠,如今再度聯手,卻是被李翼聖收的最後一個太保逼到了絕境。
“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漆黑箭矢的成形,從前到後也不過幾十個呼吸。
轉眼間,龍捲罡風在箭矢裹挾下電射而出,好似九天雷神降下神罰一般,頃刻便飛下重霄。
“殺!”
三人之中,本來是作為後手的楊師厚反而率先出手。
他心中想得明白,若是按照原計劃,他本可作為從龍之臣,活命也好,建功立業也好,都有的談。
然而事實是,李存孝展現出來的實力出乎意料,甚至要三人聯手才能抵擋。
戰敗身死的情況不必多說,即使能撐到李翼聖出關中止爭端,他這個梁王舊臣,也說不得會被拉出來背一個黑鍋,成為“挑撥三王”的犧牲品。
反倒是殺了李存孝,李思遠成為贏家,他才可能有一線生機。
想通這些,他不得不豁出一切,渾身真元劇烈燃燒。
漆黑箭矢尚未臨身,其獨角逆鱗龍法相之上,卻已經出現了種種傷痕,許多層層迭迭的虛影,手拿刀斧,砍斫龍軀,像是自殘一般。
那碩大的獨角銀龍斧鉞加身,露出痛苦之色的同時,卻又安定不動。
古怪邪異的表象下,一層泛著銀輝的屏障迸發而出,莫名的柔和力量,竟然真的將漆黑箭矢的攻勢暫緩一二。
“有效果!”
楊師厚唇角溢位銀血,心中稍微一鬆。
佛經言,世尊於過去世中輪迴,曾作種種異獸,如獅王、象王、鹿王。
其作大力毒龍時,為行菩薩道而作佈施、忍辱等六度行,出家求靜,入林樹間,因思惟久坐而疲懈入睡。
獵者見其身有彩紋、七寶雜色,遂起貪念,以杖按其頭,以刀剝其皮;
龍身強力大,自念若欲傾覆一國,易如反掌,何況僅是一獵者而已。然彼以持戒之故,不吝惜其身,遂眠目、閉氣,任獵者剝取而無悔意。
既失皮後,欲入水中,見諸小蟲來食其身,彼為佛道之故,復以其身喂施諸蟲,並思惟他日成佛時,將以佛法度化其所佈施之眾生。
龍發此誓願後,即身乾命絕,生於忉利天上。
他的這一式絕技,名為“往生忉利天”,便是取法於這個典故,乃是以傷換防的壓箱底功夫。
就像世尊所化大力毒龍,此生忍辱,換來生入天界;他的獨角逆鱗龍法相,以自損為前提,可換來遠超本身境界的強大防禦力。
以傷換防,以柔克剛,正如楊師厚本身有成佛般遠志,但面對朱全忠的霸道,大梁頹喪時李思遠的脅迫,只能次次捨身忍辱。
“好!到底是老牌宗師,不是初出茅廬者可比!”
李存旭見漆黑箭矢受阻,不由神情振奮,臉上凝重都消去幾分。
宗師修行,動輒以十年計數。三人之中,他突破最晚,六年前才成為宗師。
如今,也不過凝練三十六天罡地煞之數,入門以上,小成未滿;
李思遠早於他幾年成為宗師,凝練五十四天罡地煞,小成宗師;
而楊師厚成名已久,朱全忠稱帝時,便已經是大成宗師,八十一天罡地煞之數。
而李存孝在他們看來才剛突破不久,只是倚仗靈寶厲害,如今有楊師厚全力阻擋,便給己方創造了機會。
李存旭周身真元如沸,鼓盪萬軍之氣。
那一萬多人大軍的血氣真氣,凝為一頭駁雜金龍,環繞於足下,李存旭的氣息頓時從入門宗師攀升到接近小成的層次,儼然是拿出了壓箱底的手段。
駁雜金龍怒吼沖天,馬頭明王飛身臨上,直衝天宇。
在此過程中,明王赤裸強健的身軀外生出瓔珞臂釧,天衣披帛。
奇異的是,這明王本來是忿怒之像,但此時卻是收斂了猙獰,馬頭化為一寶冠,脖子上變為雌雄莫辨之人首。
世傳馬頭明王者,乃觀音之忿怒身,為降伏魔障所顯化。
龍為覺者,禪林稱成佛者為大龍。而觀音於南海成道,乘雲中之龍為菩薩。
李存旭這一式“觀音乘龍”,欲證無上正等正覺、佛陀果位。
正如現實之中,他身為天王之子,卻被義兄遮掩了光芒,綠葉欲做紅花,壓抑的野心如毒龍,於今朝釋放!
轟!!!!!!
馬頭觀音乘龍飛縱,與漆黑箭矢碰撞,強大的力量瞬間被引爆,無窮的紫黑色雷霆如開閘潮水奔湧而出,銀河倒灌。
軍陣的強大,在於集眾之力,攻擊時相互迭加,受傷時相互分攤。
然而雷池奔湧中而下的瞬間,李存旭和楊師厚還好,其麾下軍士之中修為較弱者,竟然是連餘波都難以承受,直接爆體而亡。
一團團炸開的血霧,好似鞭炮一般從這頭響到那頭,轉眼之間,兩人的軍陣中便有近千人化為碎肉殘渣,駭得康君立等一干太保都心神動搖。
這真的是李存孝做到的事嗎?!
“李存孝,靈寶之力如此恐怖,你以為自己把握得住嗎?”
“待義父出關,你隱瞞之事盡皆披露,屆時又該如何自處?!”
李思遠一邊搓大招,一邊仍不放棄攻心之術。
他方才忽然想通,眼下最該著急的,不是他們,反而是李存孝。
如果只是一個天才,那事情反而沒了餘地,太子之位除李存孝再無他人。
可對方除了絕世天資,更身懷靈寶。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李存孝和李翼聖都是靈寶之主,這樣的關係就變得微妙又危險。
大秦太宗威壓一世,晚年時一樣有廢太子喋血玄武門。
而李存孝實在年輕得過分,未來成為大宗師的機率極高,難道他會甘心做一百多年的太子,等李翼聖壽終正寢傳位於他?
“死到臨頭的不是我們,而是你!”
軍荼利明王高舉寶瓶,瓶中甘露激盪,發出海嘯一般的轟鳴。
每翻湧一次,寶瓶的光輝便熾目一分,金紅光輝流瀉,似漫天雲霞,絢爛之極,
軍荼利明王,又名甘露軍荼利明王。
軍荼利者,又稱軍持,寶瓶之意;諸天以種種名藥著海中,以寶山摩之,令成甘露,食之得仙,名不死藥。
李思遠以日常所集之靈氣,化為甘露,儲蓄寶瓶之中,重傷之時,流沃甘露,“不死藥”便能使其恢復一次全盛狀態,效果極為恐怖。
而此時他卻是放棄了這一次救命的機會,將其用於進攻。
以忿怒之火,點燃甘露之海。陽火之海沸騰,霸道之意加身,明王法相膨脹到兩百丈大小。
雙手結印,頭頂寶冠之上,凝結出金紅日輪,不僅幫助李存旭和楊師厚兩人頂住了雷池,甚至還倒推著雷池逆衝雲霄!
大威日輪寶瓶印!
得法王位,無量自在。譬如世間,灌頂受職。
以四大海之水,灌於頂而表祝意,乃佛國太子加冕之禮儀。
宗師出手,絕學便是自身意志的展現。
李存孝與三人交鋒,自然便能從中領會幾人的意志。
只是比起對方震盪的心緒,他掌中的雷霆卻顯得十分冷漠、死寂,天道無情。
彷彿幾人的拼死掙扎,都無法引動半點波瀾。
“一個只求自保、助紂為虐,兩個自視甚高、有王霸之心。”
“可惜,想得太多,卻終究——不堪一擊!”
什麼?!
虛空開裂,十方救苦天尊分坐上下八方,十方地獄之中雷漿吼嘯奔湧,如天河倒掛。
頃刻之間,才有所緩和的局勢再度變得岌岌可危。
楊師厚的逆龍法相幾乎是瞬間四分五裂,連帶著他的本體也四分五裂;
李存旭的觀音被打回明王,駁雜金龍粉身碎骨,雷漿瞬間洗去他身體血肉,只剩一身玉石般骨骼;
李思遠瞳孔一縮,毫不猶豫丟棄寶瓶,金陽炸裂的餘波混合雷池衝擊,瞬間屠滅數千道兵。
他本人則是如遭雷擊,毛孔中精血噴發如噴泉,地上的草木昆蟲受沾染者立刻瘋長
眼見對方怪叫著化為遁光試圖逃竄,李存孝毫不猶豫張弓搭箭,正眯眼鎖定之時,忽有呼喊響起:
“宋王,刀下留人!”
五色彩光飛馳而來,孔雀法相中,智恆和尚手持一金色絹帛,面色焦急。
‘是義父的後手!我就知道,他不會願意看到自相殘殺!’
李思遠面露狂喜,顧不得流失的精血,朝著智恒大喊道:
“大師救我.呃!”
寬大的手掌自虛空探出,磅礴的天地之力鎖住了全身真元。
李思遠好似一個雞仔,被李存孝鉗在手中。
後者瞥了眼飛速靠近的智恆,有些無奈。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
“法師還是在秘境中稍候片刻吧”
唰!
意念一動,空間扭曲,距離李存孝尚有百尺之遙的智恆表情定格,下一刻已經被挪移進龍宮秘境之中。
掌中雷光湧動,李思遠面帶絕望的頭顱頃刻粉碎。
閃電如鏈鎖蔓延虛空,試圖拼合碎裂肢體的楊師厚和努力催生骨骼血肉的李存旭沒有半點抵抗,化為焦炭齏粉。
“李存孝,你這瘋子!你這妖魔!”
首腦暴斃,目睹這一切的軍士們心神失守,數千人的負面情緒沒有宗師主導,立刻反噬主將,康君立和李存進等人幾乎喪失理智,怨毒地咒罵。
李存孝面無表情,看準了兩支大軍中的頭領,豎掌成刀,斜斜一切——
包括太保們在內,近百顆頭顱墜地,猙獰雙眼一片死灰。
“繳械跪地者,免死。”
冰冷的聲音如冬日北風,刺骨生寒,近萬殘兵紛紛打了個哆嗦,從險些入魔的狀態清醒過來。
太快了。
他們都是河東老兵,是跟著太保們縱橫南北十幾年的人,是對其實力深信不疑的一幫人。
但從開戰到現在還不到一刻鐘,秦王、晉王、十二太保,全都成了屍體。
這是真的嗎?
我在做夢?
多數人還沉浸在這種震驚和懷疑之中,但聽到李存孝冷酷的聲音,許多人已經在本能驅使下扔了刀槍,雙膝跪地,仰頭看著龍舟上神兵天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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