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倒是問在點子上了。”
太乙真人思索了片刻,“也罷。”
“以我徒兒的天資氣運,將來必定是要成大宗師的,提前給你說一說也好。”
“武者修行,玄關之前是一個層次,玄關之後又是一個層次。”
“所謂種魔、化魔、降魔之說,我就不多贅言。”
“第七境玄關,第八境元胎,第九境法象,其實都有一點貫穿始終,那便是內景外景之變.”
白馬驛。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陳陶澤中水。
漆灰骨末丹水沙,悽悽古血生銅花。
屍體堆積腐敗的惡臭瀰漫草木,鮮血從一開始的紅色,到如今化作深沉的玄色,在淤積的碼頭處起伏飄蕩,沖刷著青黑的死人面板。
忽然一道真元光芒閃爍,炸起的濁浪將啄食腐屍的烏鴉割成碎片,可見其中蘊含的恐怖力量。
隨之而來的,是一連串的追捧和阿諛奉承:
“二公子神威啊!”
“恭喜指揮使,打破玄關,將來便是宗師也有望啊!”
“是啊,如今二公子也是玄關高手,那朱友珪也就只能仗著嫡子身份”
“閉嘴!哪壺不開提哪壺,二公子,別和這臭丘八一般見識。都是賊配軍,大字不識一個的。”
“都是袍澤兄弟,不必多言。”
朱友貞聞言,這才臉色稍霽,看著周圍甲冑帶著血汙的親隨,一個個滿臉橫肉、眉宇帶煞,偏偏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諂媚逢迎。
靈相坐鎮泥丸之中,神宮雖然簡陋,但真元源源不絕地衝刷著身軀,帶來力量的充實和安心。
權力和拳力讓他臉現陶醉之色,心底念頭悄然鑽了出來:
不是這亂世的許多死人,哪有我的今日?
那些泥腿子是羊,害怕打仗,遇到兵戈只會哭叫,所以只能淪為食糧;
而我是狼,在這亂世的血腥之中,如魚得水,壯大自身,我天生註定要做一番大事!
死人好啊!
高駢死得好。
他一死,嚴道通和真敬一逃,朝廷徹底沒了倚仗!
神策軍和金吾衛死得好。
活著的,投降的,統統煉成人魔。死了的,煉成大丹,助我更上一層樓!
遐想之中,朱友貞似乎看到京師皇城之中,那代表九五之尊的龍椅在向自己招手,忍不住笑出聲來。
“婢養的東西!世子在這為了大軍善後忙的昏天黑地,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不遠處,額頭刺著赤紅烏鴉的軍士恨聲開口,旁邊的同伴趕緊撞了了他,前者這才收聲,拿著一迭文書走入軍帳。
此處雖然不是中軍大帳,但同樣十分寬廣。來來往往的軍中官吏,摩肩接踵,臉上卻不如一般軍士似的帶著喜悅,反而是個個焦頭爛額。
這些人的相似之處,便是額頭都有刺青,有的是赤鴉,有的是鴻雁,但總的來說前者居多。
而在大帳居中靠後的位置,有一便裝男人,眉頭時而皺緊,時而舒張,周圍之人看他的眼神,皆是敬畏信服。
落雁軍、赤鴉軍、控鶴軍,乃是朱家父子的親衛,分別由朱全忠本人,長子朱友珪,次子朱友貞掌控。
能讓這些赤鴉軍和落雁軍同時露出這樣姿態的人,自然只有梁王世子朱友珪了。
“此戰梟首高駢,殺神策軍並金吾衛萬餘,京師朝廷餘力已十不存一。”
“待父王和國師回來,很快就會提兵進京,務必要保證糧草輜重”
朱友珪一邊翻閱文書,一邊提筆勾畫,不時下達指令。如此忙了有小半個時辰,方才偷罵朱友貞的赤鴉軍士才找到空檔上前:
“殿下。乞答那些蠻人嚷著要補給,如今咱們還是盟友,您看是不是多少打發一點,免得鬧出譁變”
“不許”,朱友珪不假思索。
“我會親自去和那位王妃解釋,此事你不用管了。”
“是”,那軍士鬆了口氣,想到方才的事,又忍不住道:
“殿下,那婢養的我是說二公子,您,不管管嗎?”
此言一出,營帳中所有人的動作齊刷刷一停,都悄然朝中心處的朱友珪投來視線。
“有什麼好說的,不過是憑藉人藥血丹突破的廢物,此生也無望宗師。”
“沒了明教,他什麼也不是。”
朱友珪神色淡然,一番話出口,眾人皆深以為然。
在他們心中,大公子為人沉著,處事周密,又早在軍中從事,立下汗馬功勞。
而二公子,不過是靠著自家夫人的裙帶,四處鑽營。性情兇暴便罷了,至今也不曾有亮眼表現。
如此一個紈絝,怎能和大公子相提並論?大王卻偏偏讓其掌管控鶴軍,真是昏了頭了!
一番事務忙碌,直到黃昏時分,朱友珪藉口小憩,將所有人都趕了出去。等到四下無人這時候,他臉上才露出陰沉之色。
三天前,高駢率大軍來到白馬驛,本想仗著樓觀道和青龍寺兩位大宗師援手一錘定音,卻不料自家父王請來了漠北的耶律億。
當時兩儀幡和後天袋兩件靈寶,封鎖了戰場,交戰的內情不得而知。
大戰一日一夜之後,封鎖開啟,才知道高駢身死,嚴道通和真敬不知所蹤,梁王與明尊、耶律億聯手追殺而去。
朱友珪有心追問,但面對一片屍山血海,幾乎堵塞了白馬驛渡口,他作為世子,只能坐鎮中軍,處理善後。
不管怎麼說,朝廷方的大宗師一死兩逃,己方的勝利已成定局。
京師遙遙在望,梁王登基或許不遠,兩位王子的身份也即將發生變化,軍中自然人心思動,才有了方才那一番場景。
而朱友珪此刻擔心的,卻不是那庶出的弟弟搶自己的東宮之位,而是在想兩日前的一樁怪事。
為了穩妥,太傅葛從周並未追隨梁王前去追殺,而是和他這位世子一同鎮守中軍。
當時正是在深夜之中,這位葛太傅突然發出慘叫,口中怒罵“賊子李存孝”“賊道士”云云。
待朱友珪上前詢問,他卻又閉口不言,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再三詢問,也說要等朱全忠回來方能告知。
‘葛太傅不是和乞答的三位宗師去了樓觀道嗎?怎麼會成這個樣子?’
‘那王妃月理朵也是一連幾天閉門謝客,根本不知道那天在樓觀道發生了什麼。’
朱友珪正是因此,才回絕了盟友要求糧草補給的提議。
心中隱約的不妙預感,讓他打算親自去打探一番。
這隻怕才是真正會影響他能否成為東宮的大事,相比之下,朱友貞只是小問題而已。
畢竟明教如此勢大,將來大梁立國,以父王的性格,必然要打壓一番。
這庶出弟弟,也就是在明教刻意拉攏下,才能享受千人血精凝結的人丹。
將來,又如何呢?
正在沉思之際,忽聽得營帳外一片喧譁,朱友珪搶步走出,只見雲霄之中,三道遁光如流星墜地,等到靠近大軍時才放慢了速度。
居於當中的男人,燕頜虎鬚,面色醬紅,三角眼透著狠厲兇暴,手中一隻金絲袋子散發著血光:
“是大王!大王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