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黃昏,錢老三遠遠看見驛站的標牌,便轉過頭來向李存孝解釋。隊伍裡的其他鏢師們看到驛站,也都下意識鬆了一口氣。
緊趕慢趕走了一天,大夥兒都想早點歇下。
沈鶴是騎馬趕路,那馬也是良駒,四十幾里路不算什麼。
眾人都疲憊的時候,一人一馬,精神頭都還充足
沈鶴照舊一馬當先走在前方,只是在離驛站還有百步的時候,他不知看到了什麼,微微眯起了眼睛。
而等到距離驛站還有五十步的時候,驛站裡的夥計注意到車隊,熱情地迎上來。
“客官.”
“站住”,車隊裡的老鏢師此時也發現了不對,神情嚴肅起來。
“你家老闆娘呢,讓她出來”
那夥計聞言並沒發現不對只是笑著搓手,“她這會兒在後廚忙著呢”
“諸位客人,快跟我來吧,熱水都燒好了,趕緊進來,洗一洗風塵”
聽得這話,隊伍裡年輕點的幾個鏢師都露出意動之色,但李存孝只是看著為首的幾個老鏢師。
“鏢頭,不對勁”
那老鏢師湊到沈鶴身邊,低聲道:“這家驛站我們來過好幾次了,老闆賴禿子是個鰥夫,哪裡來的老闆娘?”
“而且這個夥計,我根本不認識,只怕.”
另一個鏢師也湊上前道:
“鏢頭,俗話說走鏢在外,‘三不住兩不離’”
“這夥人來歷不明,有多少人、什麼實力,都不清楚。與其一腳踩進坑裡,不如倒回去。”
“我方才看見一處廢棄的村落,取水方便,咱們人多,輪流守夜,一晚上也就對付過去了”
所謂‘兩不離’,是刀不離身、鏢不離人。‘三不住’,是新開店房不住、易主之店不住、娼婦之店不住。
新開設的店摸不透人心險惡,有娼婦的店男女糾纏,一不小心中計丟鏢,保鏢之人不敢隨意冒險;
而換了老闆的店,保不齊是有殺人劫貨的強盜改頭換面,開起賊店,和不住新開的店是一樣道理。
眼前這個驛站,便是易主之店。
“諸位的話,都是老成之言”
沈鶴前半句叫眾人都鬆了口氣,但緊接著畫風一轉:“不過我看地圖上,這處驛站周圍並沒有什麼大城,自然沒有什麼顯赫勢力”
“些許流竄的毛賊,能成什麼氣候?”
那老鏢師聞言頓時急了,話裡不禁帶刺道:
“鏢頭,您是武功蓋世,但兄弟們的實力卻不及您的萬一啊”
你是筋肉境你當然不怕,可咱們和你是一個層次的實力嗎?弟兄們都是拖家帶口的,死了爹、死了丈夫,你這內城公子哥能起死回生嗎?李存孝一見還沒接敵便起了分歧,頓覺不妙。
好在沈鶴沒讓他操心。
見幾個老鏢師不情願的樣子,他也不逼迫,只是一笑:“諸位兄弟趕路辛苦了一日,且等我為你們掃灑住處,去去就來”
說完,雙腿輕夾馬腹,那白駒頓時嘶鳴一聲,一陣風般衝了過去,嚇得那驛站夥計目露兇光,右手拔出腰後短刀,嘴巴一張就要嚎。
但對方的速度實在太快,快到轉眼之間,眼前只剩下一抹寒光,下一刻,天旋地轉。
人頭骨碌碌滾落,鮮血拉出蜿蜒的軌跡,在鏢車前停下。
眾人先是一愣,然後便是一驚,幾個年輕鏢師還在那高呼鏢頭威武,老鏢師們已經拿好刀盾,驅趕駑馬快速跟進。
路過那人頭的時候,李存孝只瞥了一眼,心中便不由得一緊。
人的骨頭,遠比多數人想象中的硬。電視裡一刀斬首的劊子手,現實中無一不是技術精湛的砍頭老師傅。
要將人一刀斬首,不僅出刀的角度要精確,力道也要夠大。
而那個夥計的人頭,其斷面不算平整,但還是一瞬間和身體說了再見,顯然沈鶴那隨手一擊的力道之大,已經達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
眾人打起精神靠近驛站,然而預想中的襲擊卻沒有到來,反而是耳邊不斷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
哀嚎的聲音之大、之淒厲,好似主人在經受一場慘烈的屠殺——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
當鏢局眾人走進驛站,看到的便是七零八落的屍體,驛站的門前牆上,還有兩三具手拿弓箭、被刀劍穿透胸腹的屍體。
沈鶴背對著眾人,身前的地上是一個少婦打扮的女子,後者一邊掙扎,一邊似威脅、似哀求:“我我是鐵角山的人,你不能殺我”
“鐵角山?”
沈鶴歪著腦袋想了想,片刻後恍然道:
“原來是賊王八的人.哈哈哈哈,八個土匪也配稱王稱霸?還八王匪你們頭領派你出來是想幹嘛?開妓院嗎?”
他用劍割開女子的衣衫,頓時春光外洩。
那少婦死了一幫弟兄,心中又恨又怕,可眼見似乎有活命機會,還是強行擠出幾分笑容:“您若不嫌棄,我可以替您暖床”
沈鶴聞言有些意動,但仔細一看,又馬上沒了興致,一劍刺出,將少婦的錯愕都堵在了嘴裡。
一邊嫌棄地用對方的衣衫擦拭劍上血跡,一邊道:
“算了,你不配”
“諸位兄弟”,沈鶴轉身看向眾人,笑容裡多了幾分發洩後的舒爽,好似連真誠也多了幾分:“住處已經打掃完了,請吧?”
眾人很是愣了十幾息功夫,等到老鏢師們上前,才回過神來,紛紛誇讚沈鶴的神勇。
李存孝混在人群中,看著那十幾具屍體,又看看享受著吹捧,白衣纖塵不染的沈鶴,心中有震撼,也有熱切。
地上這些屍體中,有不少血液噴射極遠、筋肉凸出的,顯然是在爆發氣血的狀態,實力至少是氣血大成。
而沈鶴卻是輕而易舉,將其一一斬殺,甚至看不到反抗的痕跡。
筋肉境和氣血境之間,實力差距竟然如此之大?
這份震撼到了夜間,依舊沒有消退。對李存孝是如此,對其他人也一樣。
是以當沈鶴提出夜中無聊,拿出彩頭,讓眾人比武助興時,老鏢師們雖然覺得不合適,但也只能默許。
驛站院子中,屍體早已處理掉。
篝火散發暖意,人影交錯閃爍,有人吶喊助威,有人押注開盤。
幾輪下來,得了銀子的興高采烈,輸了的憤而離席。
沈鶴坐在篝火旁,不知何時竟然喝起了酒,他遠遠看到躲在人群中的李存孝,來了興致:
“李三郎,你還未比過吧?上前來!”
周圍鏢師頓時開始起鬨,年輕的那幾個中,有一個還隱隱露出惡意,帶著挑釁的笑容上前來。
不是所有人都對“幸運”得到總鏢頭傳法的李存孝服氣的。
李存孝看著眼前的一切,暗自皺眉。
走鏢途中,按例是不飲酒的,害怕酒後誤事。
鏢師們比試,一般也不設彩頭,只當暖身玩耍。
但沈鶴只顧著自己盡興,張口便是五兩、十兩的彩頭,幾乎等於一個鏢師的月俸,這樣打起來,有的人便收不住手,不僅生了火氣,還空耗氣力。
心中思量轉瞬即逝,李存孝正要開口,靠近院牆的位置,忽然響起一陣呼嘯,接著便是一聲慘叫。
“是妖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