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會發瘋。
當我說發瘋的時候——你應該清楚,你比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更清楚我到底在指什麼——我就會短暫地變成一個我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我的意思是,瘋狂。
失去理智?不,比那更糟。
有趣的是,多數情況下我都是個理智得有點過了頭的人,如果你不信,請允許我告訴你我知道阿澤克·阿里曼用他愚蠢的交易葬送了我們中幾乎所有人和整個普羅斯佩羅時的反應。
我沒有叫喊,沒有暴怒,沒有哭泣或做其他任何多餘的事情,我做的事情僅僅只是確認。
首先,我做了調查,很多調查。然後我想到我不能再使用靈能,因為這件事絕對與我們賴以生存的靈能有關,於是在那段時間裡我完全拋棄了自己過去的生活習慣,變成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人。我強制性地讓我的身體適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儘管這讓我痛不欲生。
我現在也依舊如此。
回到正題上來——我們剛才在談論瘋狂,是嗎?我虛構出來的唯一聽眾?
好吧,既然如此,那你就應該明白,我,伊斯坎達爾·卡楊絕對是這銀河中少數擁有資格說以下這句話的人。
“我真應該瘋掉或死掉,我配得上這兩種結局。”
事實是,有時候,我真的會發瘋。
我目前還沒有體驗過死亡的感覺,我有很多次瀕臨死亡,但沒有真的死過。可是瘋狂?哈,我跟它是老朋友了。
我得知原體之死時瘋過一次,後來回普羅斯佩羅被那兒巡邏的野狼們抓住時又瘋過一次。我不喜歡他們,但是這件事的確怨不得他們,我當時簡直是個失心瘋的流浪漢形象,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是渾渾噩噩地回到那裡的,而他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我。
那剛好是泰拉之戰結束後的第十年,帝國仍然沒有完全擺脫這場戰爭帶來的影響。我那時候對此一無所知,因此,當野狼們把我摁在斬首臺上威脅我要麼說出真相要麼就去死的時候.我甚至有點開心。
我記得我當時在喊好的,你們最好趕緊殺了我。
然後阿澤克·阿里曼來了,他媽的阿澤克·阿里曼。
天殺的雜種,被詛咒的狗,該死的畜生。
我的兄弟。
他穿得和他們一樣。
你能懂嗎?一個千子,穿得和太空野狼們、黎曼·魯斯的兒子們一模一樣。
他瞎了,瘦了,瘸了,看上去老得彷彿一具墳墓裡的乾屍,矛盾的是,我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相貌其實並沒有如何改變。
他披著一件淡金色的皮毛,穿著刻著芬里斯符文的盔甲,腰上還掛著把手斧,看上去簡直是個地道的芬里斯人。我第一時間甚至沒認出他來,因為我做夢也想不到他居然還活著——但他偏偏就是活著,而且還讓我也活了下來。
他走進野狼們臭烘烘的行刑室,蹲在我面前仔細地看了我一會,最後說:“這是伊斯坎達爾·卡楊,我的兄弟,放了他吧。”
然後他們就真的放了我。
其中有一個我比較熟悉的還很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像我那幾天受到的毆打與折磨都是另一個人乾的。這個王八蛋。
我第三次瘋是因為我知道了泰拉之戰的真相,或者說,大叛亂的真相。
我被野狼們帶到了芬里斯,在那裡我讀完了他們對於這場戰爭的記錄。當然,那是他們的視角,他們的版本。我可以信,但我心裡清楚我必須看到更多,否則我哪怕死了也會變成怨靈。
所以我離開芬里斯,朝另一個地方啟程——諾斯特拉莫。
我沒能成功登上它,夜刃們告訴我,它如今已被封鎖,任何人都不得在沒有得到亞戈·賽維塔里昂允許的情況下出入。而且,對於我那些事情而言,如果他不准許,他們也不會給我透露半點。
我等了二十五年,整整二十五年。
我後來所掌握的那些禁忌學識可以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但我當時對它們一無所知。二十五年來我一直在遙遠的地方透過舷窗觀察諾斯特拉莫,我親眼看著它的大陸地塊和高聳入雲的陰森巢都逐漸被巨大的鋼鐵天穹所籠罩。
一整個世界,就這樣真正意義上地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之中,與世隔絕。
因此,當沈而不是亞戈·賽維塔里昂走進我暫時居住了二十五年的房間時,我——一個鬍鬚能拖到地面,頭髮遮住了面容的髒兮兮的散發著惡臭的瘋人——沒有追問我一直追尋的那個問題的答案。
實際上,我甚至沒問為什麼是進來的是他,而不是那個傲慢的混蛋。
相反,我問,夜刃到底想對諾斯特拉莫做什麼?沈看了我很久,然後扔了一把刀在我腳下。緊接著,他慢吞吞地說:“我們打算封鎖這裡。”
“封鎖?”我問他。我那時候的語氣聽上去完全像是個白痴。
“是的。”他很是和緩地說。“完全的封鎖,不再接受商業往來,不再接待沿途旅客,不再有任何形式的交流諾斯特拉莫人今後將永遠生活在諾斯特拉莫上。”
“你瘋了。”我說。“你們瘋了。”
“我不否認這件事。”他點點頭。“現在跟我來,除非你突然改變主意了。”
“你們不能——”
我追上他,他回身把我打倒在地。那一拳很重,然後他把我拉起,架著我到了一個滿是書籍的地方。
從它們的尺寸來看,這些書應當是為了比凡人的身材更巨大的生物所編纂的。幾秒鐘後,我擺脫了那陣暈眩,並意識到這些書的尺寸對於阿斯塔特來說甚至都有些大了。
它們是為了原體編寫的。
“康拉德·科茲大人在這兒?”我當時這樣問。我想我的語氣一定很開心,否則沈不會露出那種可怕又可憐的笑容。
在他開口以前我就知道答案了。
“不,他不在。”沈對我說。“他死了。”
然後他關上門,把我扔在那裡。
兩年後,我離開了諾斯特拉莫,我得到了我需要的全部東西——真相,真相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