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比,他這邊才出了一個3,對面直接就王炸了!
他這頭才剛剛收到江南某地貪官汙吏私下徵收夏稅、逼死百姓的訊息,火急火燎的派人去殺人平事。
結果去的人還未抵達目的地,他就又收到了該地激起民變,大批災民圍堵縣城。
他馬不停蹄的立馬派遣人手,去維穩、去主持大局。
結果才剛剛組織好人手,就傳來了該地餓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的人間慘劇……
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
他自詡做足了準備,就算最後仍然扛不住此番災荒,也定能將此番災荒的烈度降到最低。
可事實卻是,成事的時候一環環、一個個都被動的像懶蛤蟆一樣,捅咕一下都懶得跳一步。
而壞事的時候,一環環、一個個都主動得千奇百怪,總能以各種他預想不到的方式齊心協力推動局勢往最壞的方向滑落……
他第一次知道,壞事不一定非得什麼高大上的尚書侍郎、知府縣令,一個微不足道的、又蠢又壞的胥吏,就足以令他在某一地的諸多佈置,在極短的時間內全盤付之東流。
他一忍再忍,不斷對自己說:‘就當是磨礪心性了’,力求以好說好商量的方式,穩定住局勢,令局勢不再繼續向最壞的那個方向滑落。
他輾轉於淮南、江南各府各縣,耐著性子邀請一群群腦滿腸肥到雷同的官紳士商吃飯喝酒,滿臉堆笑的說著雷同的話語,疏通著每一環的難題。
他一次次的許諾出大筆利益,來換取站在食物鏈中上層的食肉者們,稍稍抬一抬貴手,不要搜刮掉那些貧苦百姓身上的最後一枚銅板。
他活了兩輩子,頭一回發現自己竟然還有上流社會交際花的潛力……
可敗壞的局勢,還是如同奔湧的洪流一樣,堅定不移的往最壞的方向一去不回頭。
他的諸多努力,在滔滔大勢之前,就像是漁夫駕馭小漁船與洪水搏鬥,試圖讓洪水平息下來那麼不自量力……
他目之所及,村莊城鎮的炊煙一日比一日稀少,逃荒的災民群體一日比一日龐大,路邊無人收斂的瘦骨嶙峋屍骨一日比一日密集。
而他所至之處,迎接他的卻還是山珍海味、大魚大肉、美酒美婢。
他側耳傾聽,無數次聽到一座座高牆大院內,傳出相互攀比誰人藉機收斂的田產更多、奴僕更多的酣暢淋漓大笑聲……
這樣割裂的場景,令他內心無比的煎熬,心頭積壓的邪火兒就像是油鍋一樣炙烤著他的良知。
他無數次想要掀了桌子,拔槍一槍一個攮死麵前這一張張腦滿腸肥、虛情假意的笑臉。
可一種無處著力的虛無感,令他心頭那些邪火兒就像個沒有引信的鋼殼啞炮一樣,明明燒得發燙,可就是死活炸不了!
他一直被日漸崩壞的災情形勢追著東奔西跑,越管越多、越管越寬,內心其實早就分不清,自己做這些事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管這一攤子的初衷他當然還記得,他當初不過只是想盡可能的減小此番旱情,對他轄下淮南道百姓的影響。
這個在他職責範圍之內,不算多管閒事,說得過去。
接著為了不讓江南的旱情,殃及池魚殃及到淮南道,他就江南旱情那一攤子事也接管了一部分。
後來為了不讓大周的局勢加重江南的負擔,他又把柴家兩兄弟的家產爭奪戰,也給管上了。
都管到這份兒上了,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趕,他索性就將江南那一攤事一併挑到了肩上。
再後來,就逐步逐步演變成了哪裡有災情,他機械的就往哪裡跑,明明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幾百上千裡外的旱情,與他王文有個屁關係……
說是憂國憂民、兼濟天下吧,他委實是沒法子昧著良心把那麼高尚的情操按到自己頭上。
在不想牆外那些破事兒的時候,他在蕩魔將軍府後邊的官邸裡也能舒舒服服的喝喝茶、練練功,暗戳戳的瞄著自家的嬌俏小侍女yy道:‘要是能弄點黑絲、女僕裝啥的,就完美了……’
在盲目奔波無果後,他回到蕩魔將軍府,也能心安理得的吃得香、睡得著,極少會因為自己沒能辦成什麼事、救下多少災民,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在他的心裡,這一攤子事本身就是超出他職責之外的事,他能不計得失去管這一攤子事,已經是妥妥的24k純好人了。
既不是他的職責,他又沒有從中獲利一個銅板,難道事與願違,還得他負責嗎?那不是欺負老實人嗎?
這或許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但他自問,他王文總要比那些整日憂國憂民卻連大門都不肯邁、一個銅板都不肯出的嘴強王者,強上無數倍吧?
他至少還救下了許多本該餓死的災民……
他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但說一千、道一萬,事情做到這個地步,連他自己都覺著自己管得太寬、自找罪受、有爛好人之嫌了。
他覺得,假如自己的人生當真是無數時空之外的一本三流網文小說,在牆的那一頭,或許已經有無數讀者在罵他白蓮花、聖母婊了。
若是再不管不顧的將所有的責任都攬到自己肩上,他連自己這一關都過不了。
正是這樣複雜的心緒,令他的情緒在備受煎熬之中維持在了一個咽之不下、呼之不出的微妙狀態,跟特麼慢性咽炎一樣……
直到七月底,他又一次充當完救火隊員,在從洪州返回揚州途徑九江之際,無意間在一條偏僻的馬道上瞥見一地被肢解成了零碎的屍骸。
他以為是妖魔鬼怪趁機作亂,循著血跡一路追過去,到地方後卻發現了一座飄著炊煙和肉香的難民營地……
他當場就吐得稀里嘩啦。
一併吐出來的,除了他在洪州吃的美酒佳餚之外,還有心頭那一股子積鬱許久的邪火兒。
他拔出了銀槍,開啟法眼,落地將所有身上飄著煞氣的男女老幼一口氣殺了個精光。
然後領著剩下的難民,去了距離最近的江州府,當著滿城百姓的面一腳踢爆江州糧倉的大門,見到滿倉的糧食後,比照著江州府衙的花名冊,親自動手以大法力將江州府所有的官和吏悉數攝來,指著那些彷彿行屍走肉一樣的難民,一個一個的問這些官和吏,他們是不是大周子民……
問一句,殺一個!
殺得人頭滾滾,滿城鴉雀無聲!
心頭那頭食人的惡虎一經放出,就再也關押不回去了。
‘他媽的,不就是他媽的白蓮花、聖母婊嗎?’
‘老子認了!’
他紅了雙眼,在心頭嘶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