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客套著,聯袂走入帥帳,种師道強行將王文按進帥帳坐上首的交椅當中,而後一邊令親兵給王文沏茶,一邊不斷招來傳令兵,有條不紊的將一道道軍令頒發下去,鎮撫營中騷亂。
王文安穩的坐在交椅上,耐心得等待种師道處理軍中事務。
待到最後一名傳令兵轉身快步奔出帥帳,种師道才轉過身來,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笑道:“王老弟的雷霆手段,我老種今日可算是見識了,一擊便解了我大營雞犬不寧半月之憂患,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只是下回若再有這種事,老弟可否提前知會老哥一聲?老哥我也好有所準備,免生慌亂。”
王文笑著叉手道:“是小弟疏忽,以前除妖乾脆利落慣了,一時沒能控制住手兒,下回一定注意……不過老哥你這營盤扎得四平八穩,營中為何會有如此多妖魔鬼怪作祟?按理來說不應該啊!”
种師道沒有回到帥帳上方,而是坐到了王文的對面,嘆氣道:“誰說不是呢?我西軍在西北征戰百年,從未遇到過此種烏煙瘴氣之事,這一來中原就撞進妖魔鬼怪窩兒裡,老哥我這也著實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啊……”
說到此處,他停頓了幾秒,而後二人相視一笑,默契的岔開了這個話題。
“老弟這是專程為此事來的?”
种師道捧起茶碗,笑問道。
“小弟長居淮南,不常在外走動,未得聞此事,今日純粹是因緣際會,撞上了。”
王文答道:“小弟此番北上,是有要事要與種帥商議……”
他不待种師道反應,便將先前在秦王大營中對秦王的說辭,給种師道複述一遍。
種家三代戍守大西北,為了治理西北羌患殫精竭慮、嘔心瀝血,其麾下西軍亦是鐵骨錚錚的熱血威武之軍。
滿城白髮卒、滿城孤寡婦,說的便是西軍將士!
王文昔日在揚州鎮魔司的上司程先,便是出身西軍……
是以,他對种師道、對西軍,一直都懷有三分敬意。
但即便是他拿出與面對秦王時截然不同的謙和態度,种師道依然慢慢的鎖緊了眉頭。
王文見狀,敘述完自己的想法後便接著說道:“老兄有何想法,但說無妨,此事既是小弟一力主張,小弟自會負責到底,但凡是小弟能做的,絕無二話!”
种師道捧著茶碗,幾度張口欲言竟都無話可說……
這種異想天開之事,他能有什麼想法?
要說有,那也是想問一問王文:‘你腦子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幾十萬大軍對壘,戰線綿延數百里、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說收兵就收兵、你說罷戰就罷戰?
你王文到底將軍國大事當成什麼?兒戲麼?
可一想到王文那非人的剽悍戰績,以及他方才那比戰績更加剽悍的身姿,老成持重的种師道就無法將這些言語說出口。
他心中思慮再三,最終為難的開口道:“不是老兄不願助老弟你促成此惠及天下、萬家生佛的功德無量之事,實是我西軍初來乍道、立足未穩,秦王那等宿將焉能放過此等絕佳的戰績?妄提霸佔,恐非但不能助老弟你促成此事,還會害了我西軍這十幾萬大好兒郎啊!”
也不知道為什麼,王文總覺得這話聽著耳熟……
他不緊不慢的笑道:“老兄哪裡的話,這種事,小弟若不先說服秦王,豈會來老兄面前貽笑大方?小弟已經去過秦王大營,眼下方從秦王大營折返回來。”
种師道撫著美髯的手一頓,愕然的抬頭道:“秦王答應了?”
王文輕描淡寫的頷首道:“他不敢不應!”
短短五個字,种師道卻只覺得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王霸之氣撲面而來,拍得他呼吸為之一窒。
他當然知曉王文的戰績有多剽悍。
但他著實是沒想到,王文的戰績竟然能有如此剽悍!
強闖宮闈刺王殺駕的難度,和闖入十數萬大軍的包圍之中逼迫一軍主帥低頭,能是一回事兒嗎?
他都能做到這份兒上,那豈不是說,東京皇宮最高處那把椅子,他也只是想坐坐就坐坐?
這天底下怎麼可能會有如此無法無天的人物?
种師道是見過大世面的人物,縱是先帝臨朝之際,他入京晉見都不曾有分毫失儀。
但此刻,他卻心緒錯亂的連舌頭都快捋不直了:“那官家那邊……”
王文:“種帥放心,此事既是小弟一力主張,皇帝那邊自然也該由小弟去分說,小弟此番來驚擾老兄,只是想提前給老兄打個招呼,免得老兄你陰差陽錯的攪和了小弟好不容易才促成的大好局面。”
种師道一時失語,好一會兒才表情僵硬的說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你都這麼無法無天了,還來跟我商量個蛋啊?你直接發一道聖旨給我不就成了?’
王文放下茶碗:“如此說來,老兄你是答應了?”
种師道所答非所問:“常言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不過老兄以為,為將者終得為君分憂……老弟以為呢?”
言下之意:‘我只能先按兵不動,後面的事,還得以聖旨為準。’
王文聽明白了,笑道:“小弟也以為當如此。”
种師道撫須的手又一頓,險些沒收住心頭的鄙夷之意露到面上:‘連皇帝你都宰了一個,你還分哪門子的憂?’
他低垂下眼眸,心頭終於開始認認真真的思量此事,片刻後開口道:“還有一件事,還需老弟替為兄思量一二……”
王文:“老兄但說無妨。”
种師道:“老兄我移師東進之時,計劃的是速戰速決,早日回師西北防禦羌狄,可如今老弟欲令為兄與秦王罷戰、長久維持現狀,那西北的防務……”
王文一瞬間就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當下心累的暗歎了一口氣,面上卻毫不猶豫的說道:“自然也由小弟一力承當!”
“羌狄若在這期間進犯,小弟便是西軍排頭兵!”
他忽然就理解了徐武。
明明他一開始只是想管自己轄下百姓的一口吃食。
怎麼管來管去,都管到西北防務了?
套你猴子的,能者多勞原來是這麼個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