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返回揚州蕩魔將軍府時,已是月上中天。
將軍府大堂還亮著燈火,王文方一落地,徐武就快步迎了出來:“大哥!”
王文翻身跳下墨麒麟,拍著它圓滾滾的大腦袋:“把屍首送到隔壁山神廟去。”
墨麒麟咧著大嘴蹭了蹭他的手掌,然後昂著頭、甩著尾巴,踱著輕快的步子往隔壁山神廟行去,幾名值守的鎮魔衛見了它,紛紛迎上去,嬉笑著解下它身上的鞍韉:“二爺辛苦了!”
“二爺,今晚想吃點啥啊?”
“都這時候了,就別麻煩了,弄一鍋板面就成……下個七八十斤面就夠了啊,多了吃不了。”
“得嘞,您歇著,板面很快就來……”
徐武目光驚悚的望著黑二牛遠去的背影,喉頭湧動著低聲道:“大哥,那具屍體……是誰?”
“想什麼呢?”
王文笑道:“那只是一個鐵匠的屍首。”
徐武正要鬆一口氣,就聽到自家大哥又說道:“不過我的確宰了中登皇帝。”
徐武愕然的張大嘴,滿臉驚恐的望著他,腦子混亂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王文舉步走進大堂,就見堂上擺放著幾個用海碗倒扣著保溫的碗碟。
他上前抹了抹碗底,感覺裡邊的飯菜還有些溫熱,然後一一翻開倒扣著的海碗,隨口問道:“你吃過了麼?”
徐武神情恍惚跟在他身後,答非所問的回應道:“大哥,你真把皇帝給乾死了?”
王文端起飯碗,神色淡淡的說:“假的,我跟你鬧玩呢!”
徐武愣了一秒,神色激動的大聲道:“我不信,這種事,你怎麼可能跟我開玩笑?”
王文沒好氣的說道:“知道你還問?”
徐武被他噎得說不出來,腦子裡也亂的一塌糊塗,一會兒是該如何安置爹媽,一會兒是還好今年備了一些糧草,一會兒是大哥若是造反成功國號該定什麼……
王文大口大口的吃著飯,見他面色陰晴不定的半晌不說話,含含糊糊的問道:“琢磨啥呢?”
徐武下意識的回道:“大哥你先別說話,我琢磨該咋造反呢……”
“大哥你覺著,咱們現在舉旗能招募多少兵將啊?我覺著,以你的聲望,怎麼著也能在一個月內拉扯起兩三萬兵馬,咱們把將軍府這兩千多弟兄為基礎,兩三萬兵馬很快就能形成戰鬥力!”
“咱們先掐斷漕運,斷了北方的糧草供給,再一面派兵抵擋朝廷平叛的兵馬,一面派兵南下拿下江南,以江南為大後方穩紮穩打的跟朝廷鬥。”
“我算過了,江南沒多少兵馬,咱們只要派出一支萬人的兵馬,就能長驅直入,朝廷當下又有大半兵力被秦王牽制在東北,咱們只要頂住了朝廷的第一波攻勢,後頭的事就好說了……”
“實在不行,咱們還能聯手秦王,給朝廷來一個南北夾擊,拖都能硬生生拖死朝廷……咱們起兵能緩解朝廷對秦王的壓迫,秦王沒理由拒絕和咱們聯手。”
“等到朝廷垮臺,咱們自身也差不多該徹底掌控整個南方了。”
“到時候,咱們跟秦王一南一北劃江而治,再擇機一決雌雄!”
“我想過了,論武力,咱們有大哥你這樣前無古人、斬將奪旗跟吃飯喝水一樣容易的絕世猛將做前鋒。”
“論錢糧,咱們有富庶的江南之地做大後方!”
“也就是治理地方的文官方面弱一些,不過也不打緊,江南啥人材都缺,就是不缺讀書人,咱們只要打好盤子,不愁沒有讀書人來投效咱們。”
“到時候秦王若是識相也就罷了,咱們還能讓他做個富家翁安享晚年。”
“若是不識相,咱們正好藉機把柴家人一勺燴了,免除後顧之憂……”
他越說越來勁,越說雙眼越放光,靈思如泉湧、文思如尿崩,說到酣暢處,他激動的一巴掌拍在茶案上,大聲道:“大哥,下令吧,我這就去整頓兵馬,明日咱們就舉旗反了他孃的!”
王文張了大嘴,一臉痴呆的望著他,筷子上夾著的一片肥肉無聲無息落回碗裡。
徐武見了他的表情也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問道:“怎麼,大哥你覺得我這個佈置,沒搞頭麼?”
“王八蛋,你還敢說你以前沒琢磨過這些破事兒?”
王文震驚的破口大罵:“連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都給老子整出來,你們這些混蛋不會連老子的王號都給老子想好了吧?”
徐武遲疑了一秒,搖頭如撥浪鼓:“沒有沒有,大哥你信我,我真沒有琢磨過這個……”
但他的反應,又哪裡瞞得過王文的雙眼,他不敢置信的望著這個混蛋:“你遲疑了?你特麼竟然遲疑了!”
徐武縮了縮脖子,一聲都不敢吭。
他這反應,都把王文都給氣笑了:“徐二狗啊徐二狗,你他孃的還真是老子的好狗頭軍師啊!”
他以前就知道這貨看似五大三粗,實則腦子在他們這群人裡,是最好使的。
但他此刻才驚覺,自個兒還是低估了這貨的腦力……
因為他震驚的發現,只要嚴格按照這貨的佈置穩紮穩打的去走,即使他的個人武力再弱一些,他也有極大可能性奪得江山。
這貨方才那一通分析,看似一頓操作猛如虎,有種太過理所當然的感覺,但實則卻已經將局勢和人心解剖的明明白白,即便還有所疏漏,那也是戰術上的問題。
反正以王文的眼界和腦力,他是沒辦法在徐武的大體戰略上挑出什麼毛病來……
媽的,人才啊!
徐武見他氣得飯都不吃了,只得硬著頭皮低聲道:“大哥,我琢磨這些,也是為了有備無患啊。”
王文:“什麼叫有備無患?我幾時告訴你,我要造反?”
徐武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你自己說過些什麼話,你自己心頭沒點逼數兒?’
王文惱羞成怒:“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連我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你都分不出來嗎?”
徐武小聲說道:“我當然分得出來,可就你那些作派,造反那不是遲早的事嗎?喏,你現在連皇帝都宰了,除了造反,咱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王文沒話講了。
他反思自己過往的那些所作所為,發現自個兒自打他變成王二虎以來,辦事兒的確是從來都沒有管過什麼明規則、潛規則,只要自個兒覺得沒做錯,那就怎麼爽快怎麼來,一丁點小事就鬧他個天翻地覆也是常有的事。
處在他自身的角度,他不覺得自己有做錯過什麼事,他王文無論辦什麼事、闖什麼禍,他都有為自己的作所作為買單的覺悟,哪怕是死在去闖禍的半道兒上,他也願賭服輸、無所屌謂。
但如果站在手下人的角度來看他的作派,他這個當帶頭大哥的,的確是太過跳脫、不夠穩重,給人一種他開著快散架的破車,拉著所有人在崎嶇的羊腸小道上一路狂飆的瘋狂感。
而對任何一個成熟的勢力來說,最重要的事都莫過於內部穩定,起碼底下人得知道自己明天干什麼、後天幹什麼,而不是每日裡都過得提心吊膽,不知道自個兒明日到底是在去砍妖魔鬼怪的路上,還是在去砍朝廷大軍的路上……
從這個角度來說,徐武作為他最心腹的手下,也是最瞭解他的人,做最壞的打算,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這裡,王文放下了手裡的飯碗,認真的給徐武交了一個底:“二狗啊,我這些時日一直都在琢磨一句話,今日我把這句話也告訴你,你得空了也琢磨琢磨。”
徐武見他說得認真,神色也鄭重了起來:“大哥您說。”
王文輕聲道:“一朝英雄拔劍起,又是蒼生十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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