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這裡沒有國家,沒有朝閣。人們的關係就是爾虞我詐,弱肉強食,一盤散沙。就算合作,頂多也就是短期利益的合作而已。
其次,迫於靈境生存的艱難,每一個人都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消耗在尋找靈蘊,提升自身實力上了。像敖九這樣的人,甚至十幾年都窩在自己熟悉的區域,哪裡有閒心和富餘的資源去到處探索?
況且,靈境何其遼闊。域外和第五靈域還好說,到了第四靈域,第三靈域,可就不是誰想去就能去的了。
正因為如此,靈境世界的地圖極其稀少。即便是有,也大多隻是一些簡略地圖。
而蘇道山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只隨口提了一下準備去別的地方看看,祁先生就給了自己這麼大一個驚喜。
一張標識極為詳盡的的地圖!
「是啊,人類武者做不到的事,靈妖卻未必做不到。在靈境世界中,它們才是真正的主人。」蘇道山看得眼睛發光。而尤其讓他感動的是,他可以肯定,這東西即便在靈妖之中也絕不多見,而且必然是秘而不宣的。
畢竟,從某種程度來說,靈妖和人類武者之間也是對手。
“祁先生把這個給我,”蘇道山的目光如同幽幽的燭火,釘在祁先生身上,問道,“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古榕部落既然已投靠了東家,”祁先生微笑道,“自然就一條路走到黑了。”
蘇道山笑了起來。和會說話的人聊天,就是愉快。
他鄭重其事地道了謝,收起地圖,然後提起了已經燒開的水壺,一邊將水注入茶壺,一邊開口道:“這些日子先生勞苦功高,且不說這張地圖,就單說當初若非先生拿出來那八千靈蘊,我也沒有這般順遂……”
“應當的,應當的。”祁先生彎腰道。
蘇道山笑著搖了搖頭,洗了一遍茶,才正式開始沖泡,口中道:“這世界,沒什麼付出是理所當然的。既然先生叫我一聲東家,那我這個當東家的自然也不能沒有表示。正好,我為先生也準備了一份禮物……”
“東家不必客氣。”祁先生連連擺手,正待拒絕,卻聽蘇道山道:“……是一篇文章。”
一聽到這話,祁先生擺動的手頓時停了下來,眼睛也亮了起來。
靈境乃是現實世界的底層世界,而伴隨著靈境意志的甦醒而誕生的靈妖,從某種角度來說天生便帶著文明的基因。因此,它們模仿人類,學習人類,試圖複製人類社會體系。這是刻在它們骨子裡的本能。
在所有靈妖的觀念中,最珍貴的東西不是靈蘊,而是知識。當初祁先生之所以願意追隨蘇道山,不為別的,就是因為身為靈妖,他天生能感應蘇道山的道種,並從他身上感受到深不可測的學識氣息。
而這種氣息,他只在他的“恩師”身上感受到過。
此刻聽說是這樣的禮物,祁先生哪裡還會拒絕,一時眉花眼笑。
見祁先生這副模樣,蘇道山不禁笑了起來,將泡好的茶端了一杯給他,然後舉杯一碰,悠悠喝了,這才起身進了學堂教室。
“先生稍等。”
在講臺書桌前坐下,蘇道山微微一凝神。
這份禮物,倒不是他心血來潮現想的,而是這些日子以來和這些靈妖打交道,看它們生活,勞作,學習,而心有觸動,早就準備好送給祁先生的。
此刻窗外,幾個小童正在追逐奔跑,嬉笑聲宛若銀鈴。遠處農田裡,農夫們正戴著斗笠,赤著腳在幹活。河邊的漁夫,將漁網拋作一個大圓撒進水中。蟲鳥的叫聲中,農婦們織布的機杼聲不絕於耳。
被戰火摧殘得千瘡百孔的現實世界中早已經消失的安寧景象,卻在這靈境之中,用另一種方式重現了。
這讓蘇道山不由自主想為這一切做點什麼。
文章的內容,是前世早背得滾瓜爛熟的。唯一讓蘇道山有些顧慮的是,前世先賢之作,許多典故,未必與此世相符。
不過既然決定拿出來,蘇道山早就已經想好了。
因為末世浩劫的關係,因此,這個世界的歷史,幾乎是在百年前就齊根斷掉了。整個大陸時空斷裂,人類倖存者百不足一,文化傳承更是一場浩劫,能遺留下來的書籍屈指可數。
現在要回溯舊紀元萬載文明和歷史,回顧那無數個興盛輝煌之後又衰落消失的王朝,便是最頂尖的學者也說不出一二三來。
自從穿越以來,蘇道山就一直試圖透過原身的記憶,以及災變之後留存下來的書籍,傳說,來理解這個世界。
但太多的缺失,註定了這是一個無法完成的任務。
不過,就是透過這些珍貴的書籍,透過原身的記憶,乃至一些傳說故事和隻言片語,卻讓蘇道山發現,這裡有同樣的聖人之言,同樣的文字,同樣的經史典籍和歷史人物名字……
蘇道山理不清楚自己穿越的究竟是個什麼世界,和前世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有一點是可以確認的——
既然能在這個世界,被某種隱隱存在的力量評個“高深莫測”的學識造詣,能獲取十二鍾品第的道種,能讓超凡特性遠超常人,能在心爐煉器中煉出加特林……那就說明,自己從前世帶來的一切是受承認的。
如此一來,很多東西,自己就只需要拿出來好了,還矯情個什麼?
自己不過是一個沒得感情的搬運工而已。
當下蘇道山也不遲疑,提筆就寫。
要寫的東西,整篇下來也不過一千字。只見他文不加點,筆走龍蛇,不到兩刻鐘就已然寫完。其後,他又花了約莫三刻鐘,將文中的十多個典故,一一做了註釋。
放下筆,將紙張一一整理好,用紙鎮壓上。蘇道山起身出門,又故意促狹地拉著祁先生喝了一會兒茶,聽他說了說最近幾個部落的情況,最後跟他約定好了日後聯絡的方式,這才召喚出巨鱷形態的小黑,悠然離開了。
直到蘇道山的背影消失在後山密林之中,已然抓耳撓腮,心癢難耐的祁先生才一個箭步衝進了教室。
一迭寫滿了指甲蓋大小的工整小楷的紙張靜靜壓在紙鎮下。最上面開篇三個大字。
《千字文》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
祁先生初時神情還沒什麼變化。甚至前幾句讀下來,眼神中還頗有些困惑。
在他看來,東家寫的這些雖押著韻,但不合五言七言,非詩非賦,體裁不過是一篇韻文罷了。而且文中的道理常識也淺顯直白。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這還有誰不知道麼?
不過看著看著,一個念頭在祁先生腦海中閃過。
他發現,這篇四言韻文談天說地,談古論今,涉獵極廣。而更重要的是,通篇下來,每一個字都不一樣!
如果這不是寫給大人看的,而是寫給啟蒙的孩子……
越想,祁先生的心跳就越快。
而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測一般,便在這時,一道七彩的靈光,無聲無息地漫入房間。下一秒,一個青衫老者,便自靈光中化形,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祁先生面前。
“恩師?!”祁先生又是驚訝,又是激動。當即大禮參拜。
可那青衫老者,卻是連正眼也沒瞧他一眼,只大步走到書桌前,伸手拿起了千字文,開始閱讀。
片刻之後,老者一拍桌案,讚歎道:“構思絕妙,音韻諧美,對仗精巧,字字珠璣。以千字寫盡永珍。妙!”
幾乎是在老者點評之間,房間內的七彩靈光愈發濃烈,瀰漫著芝蘭之香。而桌案上的文章,便宛若一塊肥沃豐饒的土地一般,隨著一道白光紮根其上,一朵蓮花驟然綻放。蓮花上小童蹦跳,仙樂齊鳴。
旋即,一道又一道身影浮現。
有耄耋老者,有中年文士,更有幾道氣息浩渺,讓人不禁為之顫慄的身影,隱於七彩光芒之中。
祁先生一時之間,只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發軟。
之前蘇道山心爐煉器的時候,他就見識過工道聖人降臨,天工開物的異象。可沒想到,東家一片文章,不光夫子來了,賢者來了。就連聖人也隱隱投來了一道目光。
自家這位東家,究竟是什麼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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