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過關

熙國，京都皇宮。

從南面的靖安門，走承平門到泰安殿，要穿過兩個小廣場。沿途都是龍爪一般的梧桐樹。每到秋季，金黃落葉如同圓形的地毯鋪在樹下，是最美的時候。

但到了冬季，葉子已經落光了，樹枝光禿禿地朝向天空，在寒風中給人一種極蕭瑟的感覺。

平日裡，這條路很幽靜。

值班的黑鱗衛，幾乎就是這裡唯一的存在。一身黑甲的他們，站在青黑色的宮牆下，便宛若一尊尊石雕。

石懷昌手裡捧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茶缸，晃晃悠悠地出了靖安司的房間，站在屋簷下向遠處眺望。

觸目所及，依然是那一成不變的凋敝景象。在這寂靜的皇宮裡，就連時間都彷彿被凝固了。

石懷昌百無聊賴地嘆了口氣，把目光收了回來。隨手拔了根草，一邊逗著屋簷下的鳥，一邊隨口衝跟出來的屬下問道：“慶大爺到哪兒了？”

“之前傳訊回來，說是在夏州，距離翼山城不遠了。”屬下低聲回答道。

“他倒是天高皇帝遠，只苦了咱們這些見天在陛下眼皮子底下的。我估計要不了多久，又得被叫去罵一頓。”石懷昌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不遠處的一間屋子。

他所在的這一排房子，位於承平門西側的城牆根下。一字排開，共有七間。分別作為朝閣幾個重要部門的聯絡室，也稱備詢處。

再過去不遠，便是政事堂和機要處。

平日裡，這兩處其實是兩塊牌子一套班子。政事堂是外閣，而機要處則是內閣。除了政事堂的幾位相爺之外，也有皇上特別簡拔的人參與。

這些人官品不一定高，甚至未必在京都，但一定是皇上最信任的幹吏能臣。因此，機要處也被預設地位還在政事堂之上。

能進政事堂為相，若不得皇上信重，便進不了機要處。而能進機要處的，就算不在政事堂，外面也是見人高三分。被尊為隱相。

由於皇上和政事堂、機要處商量事情時，時常要召人詢問。因此，宮裡就把這一排屋子分別給了下面的機構作為備詢處，每個部門都要派人在這裡坐班，每天各部相關的情報，也都是第一時間要彙集來的。

一旦宮裡有需要問詢的時候，相關事務，就得在第一時間回答得詳細清楚，半點也耽擱不得。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像靖安司這類監察機構，小事情也就罷了，真正的大事情，有什麼是皇帝都不知道的？

若真是如此，那這皇帝只怕也當到頭了。

因此，石懷昌在這裡的作用，其實就是捱罵。

每到御書房裡，六部大人們推諉扯皮時扯到了靖安司，又或者相爺們奏對時提到了靖安司，那便是石懷昌乖乖進去磕頭捱罵的時候了。

千錯萬錯，反正都是靖安司的錯。

當然，罵人的不是那些大人們。別說六部，就算是幾位相爺，平日裡見了靖安司的人也是客客氣氣。畢竟誰都知道，真要是惹上了靖安司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而且被叫去捱罵的，也不只是靖安司。這一排房間裡，內衛處，緝事局，宗人府……哪一個不是皇上需要給幾位大人面子的時候，就叫過去罵一頓？

不過這次……

石懷昌摸了摸下巴，目光在屬於緝事局的房間門口掃了一圈，沒看見什麼，有些失望地收了回來。

這次，自己那位頂頭上司張慶琛慶大爺又玩了一手莽的。把緝事局對付一個西北邊城小世家的事情，捅到了宮裡。聽說這小世家，還是皇上潛邸時的舊人。

這麼一來，就不知道下次被皇上叫去，捱罵的是緝事局還是靖安司了……石懷昌估摸著是兩個一起罵。畢竟靖安司和緝事局明爭暗鬥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皇上高高在上，什麼事情看不明白？

石懷昌只祈禱這幾天靖安司上上下下不要再捅什麼簍子了。

之前在夏州遭遇幽族入侵一事上，靖安司就丟了個大臉。別說萬昌城秘境的訊息，就連魔道前段時間的調動，也都是兩眼一抹黑。當時就被皇上給叫去痛罵了一頓。

而今靖安司副統領張慶琛張大人親自過去收拾，以他的手段，若能給陛下掙些臉面，自己這些留守京都的蝦兵蟹將日子也好過一點。

想到這裡，石懷昌一時有些煩躁。

這兩天，整個京都的氣氛都彷彿降了幾十度，凝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而皇宮裡的御書房，政事堂和機要處更是燈火通明，徹夜不眠。

熙國東部的季守城，南方的鵝湖城，還有靖國和衛國的幾座城池，彼此相隔千里，卻在一夜之間，同時被幽族攻破。

糟糕的是，幽族用了什麼手段，城中是個什麼情況，有多少人逃出來了，驅魔陣當時是否完好，是否啟用，一切都不知道。

直到今天凌晨，石懷昌才看見幾位相爺連帶六部的大人們被放出了宮去。一個個熬得眼圈都發青了。

這使得此刻的宮裡，比起平常更加清靜。

“一會兒下值去懷志樓，把他們幾個都叫上，趁著這兩天難得清閒，樂一樂，不然等更多的訊息過來……”石懷昌正扭頭跟手下說著話，忽然感覺餘光瞟到了什麼，扭頭看去。

只見一道身影，從承平門匆匆而入，連日常的線路規矩也不顧，竟是直接展開身法，穿過廣場，直奔泰安殿。

“是冷傳晉，”手下眼尖，一眼就看見了，愕然道，“看他這匆匆忙忙的樣子，是出什麼事了？”

石懷昌也皺起了眉頭。在他眼中，這位統領緝事局的冷大人，平常可都是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樣子，從來沒見過他這般匆忙。

冷傳晉在宮中這般飛掠，頓時就引來四周一陣騷動。

看似空空蕩蕩的皇宮裡，刷地一下就閃出了數十道暗哨，其中東南西北，更出現了幾個氣息恐怖到極點的身影。

那是金山閣的老供奉。平日裡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石懷昌天天在宮裡，也只極偶然地見過一次。卻沒想到今天這一現身，就是四個。

而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四位老供奉剛剛現身時，刷刷刷，承平門那邊，又是兩道身影飛掠而來。赫然是內衛處的大統領馮保才，以及自家靖安司的大統領安永勝。

靖安司，內衛處再加一個緝事局，乃是熙國三大巨頭。隨便哪一個跺跺腳，都要引發一場地震。三人接連而至……

幾位老供奉當即迎了上去，將冷傳晉三人攔下來。只見幾人交談幾句之後，四位老供奉立刻擺手示意周邊的護衛各歸其位，然後竟親自護著冷傳晉三人往御書房方向去了。

一時間，石懷昌和手下都是目瞪口呆。

而在他們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一排房間的門口也早已經站滿了人。所有人都面面相覷，神情驚愕到了極點。

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