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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天雷

鄭富貴站在天道山的半山腰。

這裡是天道山第六層的一處山崖。崖邊有一塊如同鷹嘴般的巨石凸起,斜斜地伸入虛空之中。站在這塊巨石上,無論是抬頭看天,還是低頭看人,都很方便。

當然,更重要的是,這裡很僻靜。

巨石突出于山崖,周圍一覽無餘。如果要跟人接頭說一些私密的話,就非常合適了。

“在看什麼?”聲音傳來。雖然靈境裡的聲音可以自行改變,而且在天道山上不能感知對方的道種,但鄭富貴知道,是自己等的人來了。

因為同樣的對話,從還是師兄弟的時候就開始,到現在,已經好幾十年了。

哪怕鄭富貴已經離開了宗門。

哪怕從表面上查,這位熙國皇室內衛處的資深密探,丙科科長,跟寒谷半點關係一而沒有,但有些東西,也是早就刻在了骨子裡的。

“看天色,”鄭富貴頭也不回,“你不覺得今天的天道之門的天色顯得有些暗嗎?”

“你一個皇室密探,不該好好觀察你要觀察的人,看什麼天色?”魏岐崆不屑地走到鄭富貴身旁,和他並肩而立,“你莫不是眼花了吧?”

而魏岐崆話音剛落,又一個身影走上了鷹嘴石。他抬頭看天,有些詫異地道:“你別說,富貴說得對。今天的天道之門的天色好像真有些古怪。”

“老三來了,家裡怎麼樣?”看到這個身影,魏岐崆問道。

“還能怎麼樣?屁大點的地方,小貓兩三隻,哪天不一樣?難道你走了一天,就驟然鉅變了?”寒谷三長老季凡渠道。

“他是擔心他養的那幾頭豬。”鄭富貴嗤笑一聲,奇怪地衝魏岐崆問道,“你不在谷裡,跑哪兒去了?”

“往貝子鎮走。”魏岐崆摸了摸頭皮,嘆了口氣。

“去那兒幹嘛?”鄭富貴問道。

季凡渠插嘴道:“魔道過境,在距離貝子鎮不遠的地方襲殺了向隅溪。如今他的兩個寶貝徒弟都在貝子鎮。他不去誰去?”

說著,季凡渠衝魏岐崆問道:“到哪兒了,情況如何?”

“過了米倉山了,情況看起來不太妙。”魏岐崆嘆氣道,“老四老五那邊說,萬昌城秘境的局面有點麻煩。他們跟對方打了幾場,非但沒佔到便宜,甚至現在還擔心對方反壓過來。”

“另外,可倫堡和文安城的幽族都已經大舉進攻了。烈火軍完全被拖住了。而且從對方的攻勢來看,一點喘息的機會也沒給。咱們這邊的主力基本被釘死了。”

說著,魏岐崆一攤手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貝子鎮還有一大堆過境的魔修,你們都明白意味著什麼。”

季凡渠和鄭富貴心下都是一沉。

下棋的人都知道,當棋盤己方所有的旗子都被牽制住時,對方哪怕多一個兵,也是能橫衝直撞,製造出巨大的威脅和傷害的。

更何況,出現在貝子鎮附近的還不是一個小兵。而是一股能成功襲殺四品巔峰強者向隅溪的力量。

“韋知非沒有反應,”季凡渠問道,“他就這麼看著?”

“不知道,”魏岐空搖頭道,“貝子鎮只是一箇中轉站,按照韋知非的性格,正常來看,就算知道有魔修過境,他也不會直接調派部隊過去。

“畢竟戰場局面瞬息百變,最怕被人牽著鼻子走。人家魔道是早有準備,襲殺了向隅溪之後,往哪裡走都可以。你既然慢了一步,就不得不認吃這個虧。不然等你派兵過去,人家說不定虛晃一槍,趁著你其他地方空虛,又捅你一刀。”

魏岐崆說著,頓了頓,斟酌著道:“所以,換成我是韋知非的話,要調動翼山城或崇廣城南北兩個大營的後備力量,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貝子鎮失陷。”

季凡渠和鄭富貴眼皮都是一跳。

魏岐崆談到貝子鎮時,用的不是“遇襲”或“遭受攻擊”,而是“失陷”。這意味著,對於韋知非來說,貝子鎮最大的作用僅僅就只是一個棄子而已。

而棄子,只有被吞掉時候才會起作用。

到時候,失陷的貝子鎮必然經歷一場慘烈的大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但對手不可能全無代價。

如果他們在貝子鎮浪費的時間足夠久,韋知非就會調動四周各城各地的兵力合圍。一波接一波的黏上去,一直拖到他們不死也掉一層皮。

而若是他們在貝子鎮的損失足夠大,那韋知非會毫不猶豫地主力盡出,一口把他們吞下去。

這才是值得韋知非出手的時候。

聽起來有些冷血,但對於一場目前局面上本身就不佔優勢,而且主要風暴眼並不在這邊的戰爭來說,這是值得的。

“這麼說來,韋知非那邊暫時是指望不上了,”季凡渠有些擔憂地道,“你一個人,能不能行?”

“帶兩個小傢伙出來,應該還是能趕得上。”魏岐崆搖了搖頭,看向鄭富貴:“好了,不說這邊的事情了,你那邊幫忙打聽的情況怎麼樣?”

“有一個算是不錯的訊息。”鄭富貴道。

“哦?”魏岐空催促道,“說說。”

“你們知道,蘇家的事,即便是在緝事局內部,知道的人也不多……”鄭富貴道。

魏岐崆和季凡渠點了點頭。

緝事局本就是一個龐然大物,手下成員成千上萬,每日奔走往來監視探查,事務何其繁雜。而蘇家,只是一個邊遠小城的小世家罷了。

局裡指派一個低階執事來處置,怎麼可能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因此,放在一個更大的層面來看,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鄭富貴微微頓了頓道:“不過現在,有人把事遞進宮裡了。估計要不了多久,陛下就能聽到蘇家的名字。”

魏岐崆和季凡渠眼睛都是一亮,異口同聲地問道:“誰幹的?”

“不知道,懷疑的物件太多了……”鄭富貴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道,“不過從我個人的判斷來看,最有可能的是那位潑皮小舅子……”

“張慶琛?”魏岐崆問道。

鄭富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只是猜測,並沒有確鑿的證據。”

“先不管是不是這傢伙,”魏岐崆拍拍鄭富貴的肩膀,有些興奮地道,“訊息倒的確是個好訊息。”

季凡渠也點了點頭。

在蘇家這件事上,永泰帝知不知道,是一個極為微妙又極為關鍵的問題。

照理來說,永泰帝是不知道的。

一來,緝事局低階層面的一個小任務,是怎麼也達不到上達天聽的程度的。

二來,有蘇家和永泰帝潛邸時的情分擺著,緝事局要動蘇家,非但不能讓永泰帝知道,甚至還要刻意瞞著,主動把黑鍋背在身上才行。

不然的話,你置永泰帝於何地,真準備把一頂刻薄寡恩的帽子扣在他頭上?

因此,永泰帝究竟知不知道,大家不知道。但至少在公開的層面上,永泰帝是必須不知道的。

可如今,卻有人把訊息遞進了宮裡。

而這裡的“遞進宮裡”幾個字,可不只是字面意思那麼簡單。

因為這意味著緝事局暗地裡的這點隱私動作,被人用一種上達天聽而又非正式的方式,公開擺在了檯面上!

知道的這件事的將不僅是皇帝,還有明裡暗裡所有盯著宮裡動向的勢力。

而既然擺上了檯面,永泰帝就必然要有一個態度。

如果永泰帝念舊情,不想背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的話,對緝事局妄測上意的一聲厲斥是少不了的。

如此一來,那人應該是滿意的。

當然,天威難測。如果有人覺得一個在鉅變中奪嫡上位的皇帝,會被一點刻薄寡恩的名聲所左右,那就太天真了。

永泰帝的態度,很可能是不動聲色地看著蘇家去死。

畢竟十五年來,緝事局都殺了一圈了。以永泰帝對緝事局的信任,斷沒有在自己的獵犬撲咬獵物時,自己將獵犬一腳踹倒的道理。

不過……

自古以來,皇權這東西從來不是一個人掌控的。它必然涉及一系列複雜而穩定的利益交換,涉及方方面面的參與者,也涉及一些避不開的傳統和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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