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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勾牌

第二聲梆子落在溫以瀾的耳中,無盡地絕望襲來,她只覺得腦子嗡地一聲彷彿炸開一般,旋即就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和一片空白。

時間都彷彿都凝固了。

這一刻,溫以瀾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小時候。

從小到大,她曾經無數次聽到過三更天的梆子聲。記憶最深刻的,便是小時候和父母住在一間靠街邊的房子裡。

房子牆壁是用竹籬笆敷上泥巴做的,隔音很差,每次更夫從街上經過的時候,哪怕只是敲著梆子,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溫家的家境並不好,能在城中活下來,已經是竭盡全力了。因此,好幾次聽到三更的梆子聲的時候,還是小女孩的自己偷偷爬起床,還能看到隔壁的房間裡,父親在挑燈做著活計。

父親是農夫,也接一些給戲班做頭面的零活。

那些零零碎碎的銀絲,綢緞,五顏六色的絨線和鳥羽,總是能在他那雙看起來明明很粗燥的大手裡,變成漂亮的絨球,變成美麗的絹花,變成英武的翎子,最後變成戲臺上花旦和武旦頭戴的精美頭面。

對一個小女孩來說,這麼漂亮的東西有著無窮的吸引力。自己每次都戴上就不肯取下來,還想學著做。但父親總是拉著自己的小手,裝模作樣地看看,然後颳著自己的鼻子笑道:“尖指勤,圓指巧,荷包指頭笨到老。你就是笨到老。”

再後來,城中最大的那個世家倒了,戲班子也就散了。畢竟這年月連吃口飽飯都是奢望,又有多少人養得起戲班子?聽說,戲班的人大部分都冒險去了南方,那邊氣候溫暖,有些城市相鄰比較近,戲班子的日子似乎好過一點。

而父親沒了這份收入,溫家也過了一段幾乎揭不開鍋的苦日子。直到自己進了宗門,後來又機緣巧合得了道種,成了獵魔人,日子才漸漸好起來。

如今每次回家,父親都會變出一頂新的頭面給自己。自己的房間都快放不下了。而小時候小腳丫踩在地上的沁涼,房間裡昏黃的燭火和父親工作的身影,就是記憶中最溫馨的畫面。

可溫以瀾做夢也沒想到,有一天,這個熟悉的聲音竟會成了催命符!

溫以瀾看著天空,思緒不知覺地飄散著,旋即在某一刻忽然驚醒——她不知道自己失神了多長時間,彷彿漫長到一萬年,又彷彿快到只是念頭一閃。

但她發現,自己沒聽到第三聲梆子響!

三更的梆子聲是一慢兩快。如果按照正常的節奏的話,當第二聲梆子聲響起的時候,第三聲梆子聲也將在半秒內到來。

可以說,兩聲梆子根本就是連在一起的。

可是……如今溫以瀾不光沒聽到第三聲梆子響,而且她還敏銳地發現,天空中,胡高那張凝固著詭異而猙獰的笑容的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然產生了變化。

他的眼睛依然一片漆黑,就如同某種蟲子。他的嘴角依然裂到耳朵,看起來似乎在笑。可他卻偏著頭,注視著一個方向,表情分明透著一股困惑,似乎在冥思苦想什麼。

溫以瀾心有所感,下意識地順著胡高的視線看去。

然後,她便看見了一個少年。

少年中等個頭,身材有些單薄,穿著一襲已經顯得有些皺巴巴的青衫。他相貌俊秀,但神情卻顯得有些木訥。而讓溫以瀾瞳孔陡然放大的是,此刻少年的臉上,七竅都在流著血。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他從一堵半塌的土牆後走出來,一滴滴鮮血彙整合一條條血線,不斷流淌。他的腳步很慢,似乎頂著無盡的重壓,每走一步,都需要用盡渾身力氣。

******蘇道山已經後悔了。

此刻他頭疼欲裂,只覺得腦袋裡就像裝了一萬顆炸彈,正一顆接一顆地爆炸。身體更是承受著無形的壓力,每走一步,身體骨骼都嘎吱作響。

而這一切正來自於異術【設問】的反噬。

劇烈的疼痛之下,蘇道山腳下一軟,單腿跪了下去。若非及時用手撐住,差點摔倒。

蘇道山覺得自己特麼一定是中了邪了,再不然就是前世武俠小說看多了。

什麼狗屁江湖。原本自己在旁邊躲得好好的,見勢不妙可以悄無聲息地撒丫子就跑。可誰知道看人家打得熱鬧,一個個前赴後繼死戰不退。自己一時熱血上頭,竟然也出手了。卻忘了關於江湖還有一句老話。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媽的,都是宋喜兒這女人害的。遇見她就沒什麼好事!」蘇道山心裡暗罵。他可沒忘記,自己穿越來這個世界,第一次認識宋喜兒就差點嘎了。

沒人知道的是,在宋喜兒等人出手的時候,蘇道山也出手了。出手時間只比宋喜兒慢了一拍。

其實剛才躲在旁邊的時候,他的頭腦還算比較清醒。畢竟那時候,他就看見了胡高身上的黑氣散出來的絲線,心裡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因此當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祈禱這個胡高忽然暴斃。

這傢伙的樣子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的,生命力估計都被吸得差不多了,又這麼拼了一場,耗乾淨最後一點電量也不稀奇。

然而讓蘇道山鬱悶的是,這傢伙卻是越打越精神,掄著刀片子和人對砍,砍得那叫一個興高采烈鬥志昂揚。別說暴斃了,就連咳嗽都沒一聲。

於是,自覺身為江湖人的蘇道山,就只能等宋喜兒出手了。

蘇道山知道,自己這位執意要留下來救人的師姐,雖然腦子多少有點病,但絕對不是什麼傻子。不然的話,一個魔道宗門出身的妖女,怎麼可能成為正道宗門無數青年俊彥仰慕的“雪仙子”?別的不說,就單說但凡演技稍微差一點的,也裝不出她那清冷聖潔,拒人於千里之外,卻還能把一幫傾慕者迷得死去活來的模樣。

放在前世,簡直是綠茶的頂級教科書啊!因此,這妖女一旦出手,必然挑的是最千載難逢的機會。而到時候,自己就只需要慢她一拍就行了——對自己來說,那就是屬於自己的最佳出手時機。

初入江湖嘛,小心一點總沒錯。就連出手的步驟,蘇道山都早已經設計好了。

若是那些線沒問題,宋喜兒一擊得手,自己這個不離不棄的師弟驟然現身,哪怕沒幫上什麼忙,人情總是有的。

而若是出了什麼岔子,自己就先隔得遠遠的來一個【設問】探探路,要是有效果,自己就奮不顧身地殺出去,盡顯一代浩氣英風仗劍江湖的少俠之姿。

可若是設問沒效果……那當然是有多遠跑多遠,最多逢年過節的時候,給自家這位師姐多燒點紙,冬天堆個雪人,憑弔一下。

蘇道山是這麼盤算的,也是這麼做的。然而讓他做夢也沒想到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自己都這麼謹慎了,竟然還是一腳踏進了坑裡。

蘇道山跪在地上,抬頭看向天空。

儘管雙目中的血,讓他的視野一片朦朧的血色,但讀書人的特性還是讓他能清晰地看見那一根根連線在宋喜兒三人身上的絲線。

只有蘇道山才知道,當宋喜兒三人發動圍殺的時候,他們其實早就成為了獵物。

這些無形的絲線從胡高背後的黑氣中延伸出來,無聲無息地散佈在四周,便宛若水草一般搖曳著,等待著。

宋喜兒三人才剛一進入胡高身邊三十米的範圍,它們便如同靈蛇般電射而出,無聲無息地沒入了眾人的身體。詭異的是,三個超凡武者,竟沒有一個人察覺到異常。

然後,蘇道山就聽見了那刺耳難聽的童謠,看見了所有人被定於凝固時空般的詭異景象,也看見了那件秘器的模樣。

這東西從胡高背後的黑氣裡浮現了出來。就如同一隻海底的海鰻,在捕食獵物的時候,從礁石縫隙中探出了身體。

它通體漆黑,形狀看起來似乎有一個把手。把手的前面是一塊板子。看起來像是一塊拉長變形的兵乓球拍。板面整體呈長方形。而在板子的邊緣有著多排的鉤環。而它散出去的那些線的另一端,就係在這些鉤環上。

一開始,蘇道山並沒有把這東西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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