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我一眼就認出了他,是回我見解的那個人。
巧的是,他也認出了我。
我二人就此結伴,一同遊歷山川大河。
只可惜,不過十載,他卻因肺病去世。
而那一年,我苦研陰陽醫術,偶然所悟,推演出了內臟練法。”
座上客話語裡全是對於老友的感嘆與懷念。
張逢靜靜聽著,也沒有打擾。
而過了片刻。
座上客忽然道:“張逢,我覺得我若是出現,你定然能一眼認出來我。
我也能一眼認出來你。
只是現在,我還差一氣,恕不能相見友人。
但也能告訴道友,最後一人,定然也是有惡之人,老道我從不濫殺無辜之人。”
話落,座上客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張逢看了電話一會,又從口袋裡拿出了座上客的畫像。
他是一個普通老人的樣子。
不是張逢所想的世人皆醉我獨醒的灑脫老道。
張逢把他的樣子想錯了。
座上客也想錯了。
……
數天後。
張逢呆呆的坐在專案組內。
現在,張逢也不知道什麼感覺,更不知道什麼心理。
說是把座上客當朋友。
張逢可以非常肯定的說‘是’,有一種無形中的心念之交,想和他坐而論道,探討武學上的各自理解。
但也不會因為一個電話,就放棄調查,放棄找他。
只是,說是想接著找他,張逢又心不在焉,思緒空空。
因為張逢明白他是抓不到的。
像是這種無差別的殺人,本就沒有太大的規律。
又對於一位武林高手來說,殺一個人,還真就是探囊取物,無任難度可言。
‘這老道是真的入魔了,勢必是要再死一個人。’
張逢搖搖頭,也不想對第五位罪犯祈禱,一是他該死,二是他既然被座上客這位高手盯上,那必死無疑。
座上客雖然年齡大,但有生意人這位大高手幫襯,那處理個小人物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在半月後。
張逢正在摸魚的亂轉時。
手機響了。
接通,是生意人。
“張總,能見一面嗎?我有點事要說。”
……
下午,峻山市郊外。
張逢順著土路,來到了一處無人的小池塘邊。
生意人正在池塘邊發呆。
“找我有什麼事。”
張逢走向生意人。
這次他沒有後退的意思,反而長嘆了一口氣,又朝張逢捧手道:
“今天實在是有事求張總,不然……也不敢擅自給張總打電話,給張總添麻煩。”
“你說。”張逢看向生意人,又著重看向他的手背,發現他的繭子少了一點,“嗯,不錯,有些天賦。
一月時間就能把心共振,是奇才。”
“老爺子也這麼說我。”生意人剛露出笑容,然後又正式道:“現在不該說老爺子,而是師父!
老爺子收我為徒了!”
“恭喜。”張逢摸了摸口袋,還真沒有見面禮。
“師父收我那天……”生意人沒在意什麼禮物,反而繼續說道:“他其實想請您過去見禮,但最後想了想,還是不敢,怕您把我們師徒兩人都收了。”
“這倒不會。”張逢笑著搖搖頭,又問道:“我不是讓你勸勸他嗎?現在又過去一月了,他現在怎麼樣?聽勸了嗎?”
“沒有。”生意人搖搖頭,“我師父不聽,一勸他,他還和我急。
他說我不懂,說像我以前不懂共振一樣。
但等他修出仙氣,讓我看到,我就懂了。”
“這老道難辦。”張逢也不知道怎麼說,只能拍拍生意人的肩膀道:“能帶我去見他嗎?我想見見座上客。”
“這個……”生意人忽然露出難過的神色,“我今天來找您,就是因為我昨天練出內臟共振以後,我師父就消失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他一百多歲的人了,有時候還會犯糊塗,會亂跑,我真怕他出事。
今天過來找張總,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我想請張總找他,我可以提供我知道的所有資訊……”
生意人很擔心師父。
因為座上客的精神確實有問題,有些妄想症。
張逢聽到這些事後,則是沉思了幾秒,才說道:“你把你知道的資訊都給我。
給完我,你就走吧,你現在的畫像和指紋,已經錄入了很多地方。
國內,你可能待不住了。
關於你師父,我會去找他。”
張逢說到這裡,頓了好幾秒,才說道:“找到後,我會把他交給你,你帶他走。”
“謝謝張總!”生意人忽然雙腿跪地,向張逢道謝。
張逢堪堪扶著他,沒讓他跪下去,“先找人再說,你知道他大約在哪嗎?”
“峻山市,他就在這邊!”生意人拿出了手機,“裡面我編輯了很多沒傳送的簡訊,上面都是我知道的一切。”
他把手機交給張逢後,又鞠躬說道:“張師!請原諒我這樣稱呼您,但您找到我師父後,不用麻煩您送他了。
您和他說,我在西南市的港口,等他取完最後一道氣。
西南港口,就是他以前撿到我的地方,他記得這個。
我已經聯絡好船了,在那裡等他。”
‘他是孤兒?是座上客把他養大的?’張逢也知道他們感情為什麼這麼深了。
更知道生意人的實力明明高過座上客,卻又為何對座上客奉如神明。
“好。”
張逢答應。
……
而在當晚,張逢剛整理好手機上的資訊後,也知道所謂的集五氣是什麼了。
和自己所想的一樣,這就是假的。
其中的大致流程,是他們先用各式劍殺人,取器官部位。
取下來後,用可以吸異味的烏塵香點燃,生一種煙氣。
之後老道再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普通葫蘆,往煙氣的周圍繞一圈,就是聚氣。
用老道的話講,那個是五行陰陽瓶,收的是五行氣。
但生意人卻點明,那個所謂的陰陽瓶,其實就是老道友人的酒葫蘆。
自從二十年前老道的友人逝世後,老道思友成疾,就有些癲瘋了。
‘這老道。’
張逢搖搖頭,把手裡的資訊整理後,正想著要不要遞交給專案組,試著借用官方資源。
還沒過兩分鐘,電話響了。
峻山市西郊,發生了‘金劍殺人’。
……
晚上七點多一點。
張逢帶隊很快趕到現場。
經確認,是座上客所為,而死者是一名毒販。
“五氣集齊了。”王隊看到後搖搖頭,“如果按照張總你說的修仙,那麼他應該不會再犯罪了。
但還是要併案吧?”
“嗯。”張逢目光掃視周圍,看到了一張符籙。
“你們先收集證據。”
張逢吩咐一句,然後就按照符籙的方向,去往左邊的東郊國道。
……
二十分鐘後。
國道外。
一名衣著普通,相貌普通的白髮老人,靜立於道路旁。
他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就這樣默默的看著車流,目光中或許在回憶年輕過往。
張逢走到他身前,看向他。
他也收回思緒,看向從未見過的張逢,“道友,我認出你了。”
張逢點頭,卻根據畫像認出了座上客,“是我。”
他反問,“走?”
張逢不知道他要去哪,但看他興致勃勃的樣子,倒也好奇,
“走。”
張逢和座上客相視一笑,兩人開始沒有目的的行走,遠離城市塵埃,去往更遠的郊外。
就這般走了十分鐘,走了一小時。
走了整整一夜。
兩人登上了一座高山,來到了頂端的山峰下方。
這裡有一塊不大的平臺,站在邊緣朝四周望去,倒也有云端縹緲之意。
而這時,天色微微亮,溫暖的陽光灑進冰冷的山峰上。
座上客倒是有趣,把外套一脫,露出裡面穿的道袍,顯得非常重視。
可恰恰是他穿上道袍。
張逢卻發現他和自己想象中的座上客一模一樣,正是那灑脫的老道。
與此同時,座上客小心翼翼的從懷內取出了一個葫蘆,慢慢開啟,又文縐縐的向張逢說道:“此山名為雲山,山峰此處又暗合五行之陣眼。
而此陰陽瓶內藏有五氣,待貧道吞入,借雲山五行之力,便可成仙得道而去。
若貧道成了,必然會接引道友登仙。”
“嗯。”張逢失笑的看向座上客,他那瓶子裡面其實什麼都沒有,這山也沒有那麼玄乎。
張逢熟讀陰陽醫理,不是那麼好被騙的。
要是外人,說不定還真會被老道唬住。
但張逢也知道勸不管用,於是說道:“算了,等你‘飛昇’完,我再勸你。”
“又要言此事為假?”座上客微微搖頭,“若是,道友就莫言了。”
“那行。”張逢點點頭,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請。”
多言無益,等他失敗再說。
到時候說什麼都簡單了。
“要是上界不收你。”張逢又指指自己,打趣道:“你我正好在下界論道,我還有很多事想問你,你徒弟也在等你。”
“好!”座上客豪邁大笑,踩著七星步,坐在了山前下。
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身後山側,他也取出葫蘆,藉助升起的朝陽,把根本就不存在的氣倒入口中。
之後他盤膝靜坐于山前,像是冥思,又宛如觀想。
但不過片刻,他卻睜開了雙眼。
他目光有疑惑,有解脫,也有希望盡碎的失望。
而天上的陽光溫暖如舊,不僅照在了山前,也照在了數百里外的西南,照在了港口,照在了苦苦等待師父的生意人身上。
生意人抬頭望向溫暖初陽。
初陽下。
張逢看向山前的座上客。
他的身體被溫暖的陽光籠罩,他目光中疑惑的神色,也慢慢變得如兒童般清澈與清醒,“道友、徒兒,我觀到了,觀到了……
這世上……
根本沒有仙……”
話落,座上客心念已死,身體朝前垂落,生機了散,壽盡于山峰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