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七老含笑的目光，李昊有些怔住，諸多的思緒從紛亂中到平靜，這一刻他的內心極為安寧，露齒微笑道：
“多謝前輩。”
雖非對方刻意傳授，卻是有意引導，承其果，當拜其因。
“小小年紀，居然深耕此偏道，也屬難得。”
七老輕笑道。
世間修行，棋道雖也可成聖，修成大道，但絕不如世間追逐的刀槍棍棒熱衷。
李昊目光掃向那棋盤，卻看到先前落在眼裡已是極為玄妙的棋盤，如今非但沒有因為悟道而變得清晰簡單，反倒更加深奧，裡面不光有時空交替，還有因果糾纏，他看到了許多他先前都不曾看到的痕跡。
非入道，如觀滄海，既入道，如視星河寰宇。
“二位前輩的棋道，才是真的深不可測。”
李昊眼中盡是歎服，知曉這二位前輩的棋道，絕非十三段，遠遠高於自己，難以企及。
“我等只是活的夠久，閒來無事罷了。”
七老說道，他這話也是實話，若非活的夠久，實在無所事事，他們也不會鑽研其他東西，找到這棋道消遣。
漫長的歲月，數十萬年過去，即便他們沒有將心思花在上面，也能琢磨出極深的層次了。
但他們感悟的棋道，只是給他們戰力錦上添花，並不能讓他們打破屬於他們的終境。
“前輩過謙了。”
李昊搖頭，轉而好奇詢問道：“前輩，您先前說您誕生於混沌中，應當是天地間最古老的存在，那為何您說不及仙帝？”
如此漫長歲月，若要開闢帝路，必然能找到，就算資質差點，但時間擺在這裡，說是永生者也不為過，有無盡的時間，什麼帝路無法參悟？
“該你了。”
八老不耐催促道。
七老微微一笑，看向棋盤，凝思片刻，隨即便捻子落下。
等那一子落定，李昊的視線也不禁被吸引過去，彷彿看到乾坤立柱，白子的走勢更加兇惡，將黑子盤咬困住。
八老再次面露沉思，沉吟不語。
七老凝神看了兩眼，旋即緩緩抬頭，對李昊微笑道：“萬物有源，我等誕生自混沌，是最初的太蒼修煉體系，那時還沒有萬道法則，也沒有這些小子們開闢的諸多境界，因此，我等都已修煉到終境了。”
“太蒼體系？終境？”
李昊怔住，道：“終境，是指類似於仙帝的境界嗎？”
“嗯。”
七老點頭：“自太古至今，無數種族，有諸多修煉體系，但萬流歸宗，最終都變成萬道法則修行，凝練界域，也就是如今的帝道體系！”
“而帝道體系的終境，便是仙帝，可掌控天道力量，修煉到極巔，可比肩天道！”
“但太蒼體系，修煉到極致，搏殺的戰鬥力，也只跟準帝境媲美，這便是太蒼體系的終境極致。”
李昊怔住，體系的終境？如此說來，眼前二老受限的並非自身，而是所修煉的體系。
“不能超越嗎，或者，改修？”
李昊疑問道。
若修煉到極致也只是媲美準帝境，那何不改修如今的帝道體系。
“我等誕生自混沌，已修煉到太極致了，無法改修，也不願改修。”
七老搖頭，抬手指向竹林，道：“你看這景色荒涼，不及名山帝殿，但這是我等的家，我等甚是喜愛，帝殿的龍椅，在我眼裡也不及我這屁股下的破爛木頭椅，世間有日月，一亮一暗，非亮為好，也非暗為遜，汝喜愛何物，何物便是世間之最。”
李昊有些愣神，但不知為何，他一下子就能領會眼前老人的意思。
他一路走來，不也是如此。
心中所愛，勝過世上萬千。
無數人追逐登峰，而他偏愛人間煙火，數不清的名篇劍譜，奇珍異寶，在他眼中不及一份佳餚，一份棋譜。
儘管這一切是因為，他能從琴棋書畫中獲得力量作為彌補，但真論心頭所愛，又何嘗不是如此。
若刀劍棍棒失去帶來權勢和身份的力量，單論自身之絕美，在李昊眼中，又哪能媲美詩畫棋樂？
看到李昊愣神，七老微微一笑，旋即又略帶神秘地道：
“另外，我等雖不及仙帝，但也看地方，若在這混沌世界中，仙帝也未能傷到我等。太蒼體系修煉自身，帝道體系駕馭萬道，掌控天道，凝練帝心，一個簡單到極致，一個繁複到極致，也許在遙遠的未來，還會有嶄新的時代，會誕生出凌駕帝道體系的修煉體系出現，但……數不清的巔峰，攀不盡的山頭，我等已無心去追逐了，不如在這深山老院，溫一壺酒，下一盤棋，聽一陣竹海波濤的聲音。”
“如此，已是甚好。”
聽他蒼老的聲音娓娓道說，李昊有些恍惚，忽然感覺心中某些信念，似找到親近者。
他又何曾不是如此看待。
世間榮辱追逐不盡，凡人想登天，當了皇帝還想成仙，沒有止境。
“確實。”
李昊點點頭，深有同感地說道。
修煉到終境，已無人能威脅到自身了，足以自保，也足以了。
看到李昊的眼神，七老眼中浮現出一絲意外，他這番垂垂老矣，毫無鬥志的話，那些稱王稱帝的小子沒一個能聽得慣，更別說這些正處於上升期的天驕少年了，正是熱血噴湧，激流勇進的時候，只會對這種想法不屑一顧，即便礙於他的威壓，表面應承，但也不以為然。
活了無盡歲月，他識人自明，看出眼前少年，有一身繁華落盡的悠然自如。
“你來此處，是為天道力吧，需要我讓它帶你去獵殺嗎？”
七老話音一轉，手掌摸在身邊的黑狗身上說道。
黑狗聞言，警惕地看向李昊，它終歸是混沌道種，不願看外族在這裡肆意屠殺。
但感受到腦袋上的手掌細微的摩挲，它明白老人心思，眼中警惕很快壓下。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李昊搖頭，但覺得自己這話有點太滿，問道：“前輩，這裡的混沌道種，最強的跟它相比如何？”
七老見李昊慎重的模樣，莞爾一笑，“最強？它就是最強。”
“它？”
李昊看向這隻黑狗，黑狗聞言，忽然抬起狗頭，眼中露出幾分驕傲地看著李昊。
李昊心中卻放鬆下來，這黑狗確實實力不錯，先前沒被他秒殺，反倒一路追逐能逃亡到這裡，比那混沌河邊伏擊的四隻還要強。
“那晚輩就放心了。”
李昊說道，但並沒有想馬上離開的心思，還想在這裡繼續觀摩一下二老的棋局，感覺僅僅只是觀棋，就能積攢到源源不斷的棋道經驗。
至於外面狩獵……他也不急，這裡的混沌道種數量不少，其他人就算都來了，也獵殺不了多少。
何況第八重天域的都被他清掃了，已經收穫到極其豐厚的天道力了。
“前輩，您說的太蒼修煉體系，是如何修煉的？”
李昊好奇問道。
在帝道體系未出前，天地處於洪荒，那時的修煉體系，李昊很難想象會是怎樣。
七老微笑，道：“你想學？但你已修煉帝道體系，再修煉太蒼祖術，很難達到終境，除非是無盡歲月之後……”
說到這，他似是想到某些有趣的事，指向旁邊的竹林，道：
“你去砍些竹子，我就教你。”
“砍竹子？”
李昊有些愣住，本打算只是瞭解下，沒有奢想對方會傳授，但七老比他想象的更慷慨。
“兩種能相容嗎。”李昊問道。
七老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那就要看你了。”
李昊啞然，已經明白過來，對方似乎拿他當試驗品了。
“那我試試。”
李昊也沒拒絕，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只有悠悠數百年魂壽，來這世間一遭，對這無數歲月之前的事情，還是頗為好奇和感到新奇的。
他來到旁邊竹林處，抬手便凝聚出一道劍氣，斬向竹林。
本以為隨手就能橫掃一片，但劍氣觸碰到最前面的一根竹子上，竟然就卡主了，消散無形。
李昊愣住，不禁睜大眼睛，他的力量居然對這竹子沒造成傷害？
此時，他忽然明白，七老說的砍竹子絕非隨手而為的小事，而是真的某種試煉。
但眼前的竹子明明極為普通……李昊仔細打量，伸手敲打，只感覺竹子中蘊含著極渾厚的混沌氣息，但除此之外並無什麼特殊。
七老看了眼，笑而不語，低頭繼續下棋了。
李昊也沒事事詢問，而是自己琢磨起來。
他凝聚起宿命劍殺，斬在竹子上，吃驚的發現，依然沒有任何傷痕，連一道劃痕都沒出現！
“這，就算是域器都不至於吧？”李昊忍不住震驚，這片竹林難不成都是域器層次的神物？
他緊接著又凝練出諸多混沌法則，將24道混沌法則熔鍊歸一，轉為腐朽法則，還有時光法則，皆作用在這根竹子上，卻全都無效。
李昊接連嘗試，半個時辰後，李昊終於發現一個可怕的事情，那就是這竹子不是硬的問題，而是似乎免疫了所有法則力量！
李昊想到七老說的修煉體系問題，頓時明悟過來，用自己如今掌控的種種力量，只怕都難以對這竹子造成傷害，這竹子在這附近，裡面多半蘊含著跟七老他們修煉的同一種力量。
“既然用仙力跟法則不行，那就用手腳掰斷！”
李昊心中暗道。
他直接爆發蠻力，氣血如龍，手掌攥在竹子上，開始用力。
還別說，這先前萬法不侵的竹子，此時竟真的被李昊掰得咔咔作響，似要斷裂！
李昊看出希望，眼中露出喜色，將渾身力量都用在肉身上，很快便將一根竹子掰彎，但這竹子極其堅韌，硬是沒有斷裂。
“不行，我肉身已達終境，如今是仙君境的終境肉身，力量已經滿了，無法超越，一時掰不斷，就永遠無法掰斷，除非將其磨損至慢慢出現裂痕！”
李昊心中暗道。
他肉身早已修成通力終境，神血，如今12段肉身，仙君境極致，在同境中可跟龍雀搏殺，但卻無法超越終境。
御力加持，觸碰到竹子又消散無形，蠻力卻掰不斷，只能磨。
李昊開始來回搖晃竹子，但反覆持續半日，竹子依然堅韌，一鬆開又筆直。
“這隻怕要磨個幾年，才可能掰斷。”
李昊有些失神，同時又有些苦笑起來，自己在仙君境中斬殺妖魔如殺雞，如今居然被一根竹子給難倒了，簡直是誇張。
“肯定是辦法不對。”
李昊站在竹子前，沒再用蠻力，而是凝神望著竹子，伸手仔細觸控，感受竹子的構造。
但竹子表面似有道界域隔絕，他只能模糊感受到竹子內蘊含著渾厚的混沌力量。
“靜下心……仔細感受……”
李昊閉上眼，將心神全都沉浸在感受中，對外物一切都摒絕，只剩下手掌觸控的竹子。
“這小傢伙，倒是心性不錯。”
七老抬頭看了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你打算讓他試試帝道跟太蒼融合？兩道雖然能相容，但要耗費無數時光才行，沒意義，修一道登頂極致，就已經能站在世界巔峰了。”
八老捻子，頭也不抬地隨意說道。
“我只是指條路，他自己願不願意走，那就是他的事了，要覺得太苦也可以停下，又沒人強迫。”
七老輕笑道。
他確實是這麼想的，他們自己不願意走，甚至是懶得走的路，讓這充滿幹勁的小子去走走也無妨，至於對方是半途而廢，還是走到底，那就跟他沒關係了。
環視古今，為後人指條路又何妨？
“若他真能走通，也許能去那輪迴中轉轉。”
八老說著，轉頭瞥了眼那少年，看到對方靜心凝神，心無旁騖的模樣，輕哼一聲，又繼續看向棋盤。
七老沒有說話，二人又恢復無數歲月以來的寧靜，專注於棋盤之上。
旁邊的黑狗蹲著，眼神卻嘲弄地看著那少年，想劈斷竹子？怎麼可能！
當初老爺子也讓它試了試，說它能辦到，就送它一場造化，結果它費勁了數百年，都沒能咬斷一根竹子。
憑這人族，也想？
……
時光飛逝。
轉眼間，已過去半個月。
無盡天域中，除第八重天域外，其餘各重天域中，一處處陸地中到處都是搏殺，爭鬥。
嘭！
一隻混沌道種身軀破裂，一身青衫的身影手持神槍，從其體內貫穿而出，一隻手掌中攥住一團天道力。
他飛速吸收，隨即便轉身離開此處，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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