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踏入的陷阱,只讓她認為這是一場有準備的‘反擊’與‘自保’,而當毒箭叫出自己的全名時,蘿絲就知道,對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了。
她故意讓蘿絲找到了自己。
以‘先生’的身份。
“我知道你要問什麼了,毒箭女士。”
蘿絲把小羅蘭哄進自己的頭髮裡,望著對方那雙空洞的眼睛,誠懇道:“我保證和您講實話,那片大路上發生的、清清楚楚的告訴您——如果這些訊息能讓您滿意…”
毒箭笑了:“我不會傷害你,範西塔特小姐。我想,你應該明白這一點才對——「災疫」有太多令人痛苦的法子,不是嗎?”
蘿絲輕輕點頭:“我相信,當然,也請您相信我…”
她從那艘大船開始,一點點將東方發生的——至少自己目睹的經過,講給了毒箭聽。
當然。
隱去了不能說的。
蘿絲認為,毒箭真正在意的,也唯有東方大路上的黑甕教徒了——他們去散播香膏,迎接膿之子的降世…
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我並不認為我虔誠的同胞們活著,也不希望他們中有誰因為不堅定的信仰而活下來,範西塔特小姐。在決定舉行儀式時,參與它的幸運兒就註定了要回歸吾神的國度…”
說實話。
毒箭這副虔誠的模樣讓蘿絲感到不適。
她似乎舔舐過太陽的殘渣,整具血肉給人一種千瘡百孔、搖搖欲碎的感覺——而當她講起自己的神,講起他們的‘犧牲’不算‘犧牲’,而是幸福的、自我昇華且聖化的、多麼幸運才被選中的——
當她這樣講,蘿絲就毛骨悚然。
這也是她從來不去聖十字,去教會,後來,又絕不到私人聯盟禱告室的原因。
無論什麼教派。
他們留給信徒做禱告的地方都相差無幾。
蘿絲不怎麼信仰喧囂繁忙之女,雖然她是「密卷」。
或許性格中本來就有這樣‘瀆神’的特質,再加上和尤蘭達相處時間不短,受了東方的某些感染——如果「不老泉」生意好,她也勉強樂意對祂祈禱上幾句,念些好聽的。
如果生意不好…
喧囂繁忙之女又不缺她這一名不虔誠、還總罵人的信徒。
實用主義。
蘿絲這樣給自己打了標籤。
她不是沒有信仰,只是有時信仰‘不大堅定’…而已。
“我相信吾神的選擇,範西塔特小姐。也許,你只是還沒有穿過蒙蔽世人的面紗,窺探到真正的、匿藏在深層的真理…”
蘿絲勾出一條標準式的敷衍笑容:“也許,女士。”
毒箭搖了搖頭,不肯罷休。
“膿之子一旦降世,範西塔特小姐,世人將迎來真正的永生——你生過病嗎?”
她問。
蘿絲當然生過。
“痛苦嗎?”
當然。
“未來還會生病嗎?”
沒人敢說不會。
“疾病,傷痕,衰老——血肉之軀無法擺脫時間的獵犬,也不能如最接近母神的信徒般永恆旺盛…範西塔特小姐,如果有一種辦法,能讓大地上的所有信者與不信者,吾神教徒或異教徒,哪怕瀆神者,大罪——”
她緩緩挺直了腰,那股令人煩躁的振翅聲凝滯了車廂中的光線。
她像一具偉大的屍體。
低沉緩慢地講述著自己生前目睹的真理。
“如果有這樣一種辦法,讓世人永不受苦…”
她以一種黑夜之子期盼黎明的虔誠與犧牲之色注視著蘿絲那雙牛角上開出翡色晶花的眼睛,悲憫而虔誠。
“如果有這樣的辦法,你願意替世人實現它嗎?”
沉甸甸的問句像被壓在厚磚下的雜草。
蘿絲…
只覺得她瘋了。
這些異教徒,邪教徒,都是瘋子。
沒準。
冠神的教徒也是。
她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