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絲還有許多話想要和詹姆斯講。
比如毒箭感知到的‘危險’,她口中的‘牆壁’,倫敦的地獄——這些神叨叨的怪話,除了和羅蘭分享,她也並不避諱和詹姆斯說: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把這時而俏皮、多數時混蛋的老不正經,當成了自己生命中從來沒有過的那個…人。
雖然她一直叫他詹姆斯。
“我…我還有…”
“莉莉安。”
燈光中的老人彷彿肩膀上壓了無數條浸滿水的毛毯。
他不能再託捧著她的任性,耐著性子聽她講完自己沒有半點理的怪話,卻睜著眼睛說是老師的錯——他總說她招人疼,今天卻不再有心情慢吞吞地享受彼此談話的時光了…
誰為難他了?蘿絲下意識想到。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
就像她在酒館裡聽見有人打趣羅蘭·柯林斯,用他的眼睛和臉來開玩笑:她就恨不得抄起啤酒杯,把那些人的牙一顆顆砸下來。
如今。
老雪萊的憔悴也讓蘿絲心裡升騰起同樣的火焰。
誰為難他了?誰在生意上為難雪萊了?
或者。
誰敢這樣做呢?
她是雪萊家的女兒,泰勒的合夥人,執行官的情人(自詡),教會候補聖女的…這就算了。
沒有人敢為難雪萊。
現在,未來都沒有。
少女下意識挺起胸脯,想要驕傲地說一句‘沒有人能為難您’——可她也忽然意識到,自己並非真正的‘雪萊’。
她們之間本來就不該這樣‘親密’。
老詹姆斯需要一個竊賊的幫助嗎?一個讓他失望的、和邪教徒不清不楚的姑娘的幫助?湯姆一定都和他說了。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回到自己的房間,乖上幾天…
也許?蘿絲犯了難,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又從來沒有過這玩意兒——小時候在姑姑們的撫養下,她總有數不清的‘叔叔’,那些叔叔可不是真想做她的父親…
只想讓她不停念這個詞。
姑姑們說這詞是一種‘咒語’:當她還在那棟樓裡生活,就不能輕易念出來,無論對著多麼英俊或溫柔的男人——否則,她就再也擺脫不了某種生活了…
“…我會在房間裡。”
蘿絲鬱郁起身,低著頭嘟囔了一句,像影子一樣退出了詹姆斯的書房。
幾分鐘後。
房門重新被敲響,推開。
“哪怕被人打破了鼻子,我都沒見她流過眼淚,先生。”
“你倒責怪起我來了。”詹姆斯·雪萊沒心情抽菸鬥,老湯姆卻拿起主人桌上的菸草罐,捏出一片放在手掌心,慢條斯理地揉開,換了只菸斗,一點點填滿。
遞給詹姆斯。
後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您又和年輕時有什麼變化呢?”笑眯眯的老管家劃燃火柴,在冒出草尖兒的鬥缽口燻著,“生活猶豫,闖禍方面卻異常果斷勇敢——您和小姐差不多。”
詹姆斯攥著胖乎乎的木蘋果深深吸了口氣。
一股霧狀的蜜糖被吹了出來。
“你也認為她是我的女兒?”
老管家放下燃盡的火柴,輕輕欠身後退,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或者,你也覺得不是。”
詹姆斯又抽了一口。
他盯著菸草盤旁那盒火柴,用手把它翻了個面…
又翻了一次。
這回是金牌朝上。
“‘也’?老爺,我什麼都沒說過。”
“你狡猾的就像牆縫裡的老鼠,湯姆。年輕時就是。你非要等到我犯錯了再跳出來說‘我早告訴您不該這樣幹’——老東西,你現在就得告訴我。我現在就要聽。”
詹姆斯不滿的用那隻攥著菸斗的手指他。
老湯姆也盯著桌面上那盒火柴。
他不說話。
也幾乎等於說過了。
“…那把槍。”
煙霧愈發甜膩,粘的老人快要分不開自己兩片嘴皮了。他忽然有些反感威廉,反感他那麼‘完美地完成了任務’——不是說這種能驗證血脈的奇物,稀罕的就像太陽的汗毛麼?
“我以為他得花上幾年。”
看著孩子一樣生悶氣的主人,老湯姆也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