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臉上的皮都碎了,露出底下猩紅交織的筋肉與蠕動的紅線,看上去好不駭人,卻在笑。
馮矩使勁張著嘴巴,似乎在發出絕處逢生的吶喊:
“不孝女,孽畜,哈哈哈,想吃掉為父,你在做夢,為父身上有著你所無法理解的偉大庇佑啊。”
當然,他嘴裡被紅線堵滿了,實際只能發出“啊啊啊啊啊呃呃呃”的無意義的含糊聲。
馮雨槐聽不懂馮矩在怪叫什麼,卻清晰地捕捉到了父親,猙獰的雙眼中如同迴光返照般,突然迸發出的光。
那個光,她很熟悉。
以前,每當父親對她說出那句“你是咱家的驕傲與希望”時,眼睛裡就是這種光彩。
而現在,這束光,越過了她,帶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灼熱的溫度。
父親在看誰?
是誰要取代我,成為了父親眼裡的光了嗎?
“誰在我身後?”
馮雨槐後頸汗毛突然倒豎,一股寒意順著脊樑竄上來。
她猛地轉身,正看見牆上油畫中,一張模糊的人臉正無聲無息地向外凸起,就好像有什麼怪物要從畫布中長出來似的。
黏稠的油彩像被高溫融化的蠟油,沿著那凸起的詭異人臉輪廓,緩緩地向下滑落,流淌。
油彩滑過的地方,露出了一張慘白的毫無生氣的……骸骨面具。
馮矩和馮雨槐父女倆,心裡同時喊出同一個名字:
“[假面]?!!”
馮矩嘴角翹起的狂喜不減。
此刻他對[假面]早已恨意全消,只剩滿腔近乎虔誠的感激與乞求。
感激對方之前剛剛救下自己一命,乞求對方現在再救自己一命。
他暴凸的眼球一眨不眨的看向[假面],目光中翻湧著最炙熱的光。
那目光是在說:
“救我!”
“就像剛才一樣!”
“再救我一次,求求你了!”
馮雨槐抬頭注視著[假面],看著對方從畫中走出。
她臉上掠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異,但立馬便歸於平靜。
習慣了。
[假面]每次見自己,都是神出鬼沒的忽然出現,她已經習慣男朋友的出場方式了,並將這視為某種怪物的浪漫。
她凝視著對方眼窩裡瘋狂旋轉的虛影,那三色勾玉時而分裂如遊動的蝌蚪,時而輪轉成詭譎的萬花筒圖案。
正在詭譎的不斷變化,似虛似實,彷彿正在某種邪惡的臨界點上徘徊,讓她的視線不自覺地深陷其中。
然後,她的唇角忽然揚起一抹與馮矩如出一轍的,發自內心的歡喜笑意。
“你來了!”
經過數次“驚心動魄”的約會,馮雨槐也有點熟悉自家“男朋友”的脾性了。
如今的她已經不會傻兮兮的問你怎麼會在這兒了,多此一舉,顯得生分,容易破壞約會氣氛。
她用的是平靜的陳述句,更顯的心有靈犀,心意相通。
馮雨槐加入守夜人後不是沒想過,再見[假面]時,能揚眉吐氣一番,最好來一出翻身做主的大戲。
但這個念頭,僅僅在她腦海裡冒了個泡,就被她毫不猶豫地掐滅了。
一方面是因為,之前幾次被毒打的教訓過於刻骨銘心,不是穿上身黑袍就能遮蔽的;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被揍出感情來了,對[假面]真的生出了一絲隱秘的悸動。
望著彼此相配的黑白麵具,她甚至覺得,這未嘗不是命運在冥冥中為她倆安排的的……情侶裝。
唯一令馮雨槐感到困惑的是,為何父親望向[假面]的眼神中會透著光,帶著笑?
父親你是失憶了嗎,不記得自己的手臂是被誰砍斷的了嗎?
我笑,是因為[假面]是我男朋友!
你笑,又是為什麼?
你不是應該哭嗎?
馮雨槐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面上卻一句都沒問。
她將滿腹疑問都藏在肚子裡,只是乖巧地站在原地,露出戀怪該有的甜美笑容。
既然愛他,就要給他絕對的信任與包容,這才是經營一段感情能長久的愛情寶典啊。
做人的時候,馮雨槐沒有正兒八經談過戀愛,然後就變成怪物了,她內心難免有點遺憾。
變成怪物了,[假面]某種意義上就是她的初戀,她也想談一場甜美的戀愛。
她不希望她的初戀,最終是以吃掉對方,或者被對方吃掉而結束。
如今,馮雨槐對怪物愛情最美麗的憧憬就是,和對方一起去世界的各個角落,去美美的吃吃吃!
她一手攥著馮矩的心臟,一邊對著[假面]邀請道:
“我做了份宵夜,要一起食嗎?”
馮睦眨眨眼睛,眼瞳同樣露出炙熱的光芒,隔著面具,他舔舔嘴唇寵溺道:
“不用了,相比起一起吃飯,我更喜歡看著你吃。”
這回答讓馮雨槐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甜美動人,她吸溜了下唇角的口水,露出少女般嬌憨的神態。
馮睦([假面])眼瞳內,三色勾玉旋轉的速度,已然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巔峰,陰森、邪惡、詭秘的瞳力,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風暴,正在醞釀著最終的質變。
距離[血條詭眼]的升級,只差最後一點點了。
系統面板上[血條詭眼]的圖示也在以前所未有的頻率瘋狂閃爍,彷彿下一秒,這個圖示就會徹底崩解,然後重新凝聚出一個新的符號出來。
“我一直將[血條詭眼]近似看作某個動漫裡的‘寫輪眼’,我的判斷真的沒錯嗎?
那麼,升級的[血條詭眼]真的會等同於萬花筒寫輪眼嗎,如果是,我的這雙眼睛,又會寫照出什麼樣的能力呢?
真的是好期待啊。”
一股強烈到幾乎灼燒靈魂的期待感,在馮睦冰冷的心湖中洶湧澎湃。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如此純粹地渴望過未知了。
而且,他冥冥中有種強烈的預感,即將獲得的能力,絕不會令他失望。
因為,今天他覺得自己,今天的運氣真的是極好,是個適合開獎的大吉之日。
繼承度恰到好處地提升,最後一枚急需的洗髓丹應聲而出這一切難道不正是命運給予他的啟示麼?
是個好兆頭啊!
馮睦深吸一口氣,優雅地抬手,向馮雨槐做了個“請用餐”的手勢。
馮矩:“.?”
等等——
難道你不是冥冥之中的偉大庇佑派來拯救我的嗎?
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