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主幹道,朱順領著妻子黃玉娘和朱深、朱溫、朱汶三個兒女,正朝著主樓走去。
朱順身著一襲降紅色玄翎華服,妻子和三個兒子也都明顯是盛裝打扮過的,一家五口人,走在主幹道上異常顯眼,來往不少人認出他們,紛紛打起了招呼。
“朱爺,夫人,寒元安康!”
“蒙兄客氣了,寒元安康。”
“朱隊長,寒元安康,這是你家夫人和三位公子?”
“不錯,寒元安康,寒元安康!”
“朱爺這身打扮,是要去議政殿赴宴吧?”
“哈哈哈,剛收到營需部的通知,今夜封爵者,可上議政殿與領主一同,共慶寒元節。”
“朱爺、夫人,今晚有口福了。”
“哈哈哈!”
………………
朱順在前面客套的回應著行人的問候,身後的妻子容光煥發,顯然對丈夫如今在大夏的地位,感到異常滿足,三個兒女表情也神氣十足,時不時抬頭看著朱順的背影,對父親的崇拜和尊敬溢於言表。
黃玉娘環顧街道兩旁的燈火,微微攥緊了絲製衣袖,生怕這是一場夢,什麼時候就突然醒過來了。
遙想三年前,丈夫朱順,還不過是黃昭營地的一個普通伐木境,彼時別說修煉,他們一家人,就是連一天兩頓飯都無法保證,過的基本就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寢不安生的日子。
可自打黃昭併入大夏,從丈夫朱順被選為第一批狩獵隊成員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一家人的生活質量,就開始像火箭升空般飛速上漲了起來。
吃不完的食物、穿不完的棉衣、越來越寬敞舒適的居住環境、各式各樣精美的傢俱用具、別說三個兒女,就連自己這個婦人都能敞開肚子吃獸肉修煉了,可以說衣、食、住方方面面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寢不安生,這些都已經成了過去式,他們現在追求的是怎麼能吃的更好,怎麼能穿的更好看,怎麼能睡的更香甜。
如果說,前面的這些改變,還只是物質層面的提升;那麼兩個月前,也就是十月初一那天,丈夫被領主敕封為九等玄翎子爵的那一刻,帶來的就是物質和精神兩個方面的滿足了。
全營地總共只封了2個八等,27個九等爵,而她的丈夫朱順,就是其中之一。
這件事,起先她還覺察不出來有多大意義。
但後面隨著營需部送來了九等玄翎夫人的誥命服,兩個侍女和五個隨從,以及丈夫朱順的爵俸,她才漸漸地反應過來。
而且現在,丈夫頂著這個爵爺的名頭,她這個妻子走到哪兒,人家也得尊稱一聲夫人,甚至三個兒女也像以前隴右那些營地的繼承人一樣,有了公子的名頭。
對比前面那些物質層面的享受,這種身份地位提升帶來的心理滿足,尤為強烈。
所以,黃玉娘才會時常覺得像做夢一樣,生怕哪天自己醒了,又回到了山壁下那個暗無天日的洞穴裡。
“爹,你怎麼不走了?”
黃玉孃的思緒,被長子朱深的聲音給打斷了,抬頭才發現是旁邊的丈夫突然停了下來,沒有繼續往前走。
“你們先進主樓一層等我,我去看看你們姑姑!”
聽到朱順的話,黃玉娘轉頭一看,頓時面色一滯。
原來他們已經走到了主樓附近,七號住宅的門口。
七號住宅的主人,是半年前,在蜂巢守衛戰中英勇犧牲的黃昭營地先頭領黃勇。
黃勇可不單單只是丈夫朱順的老頭領,同時還是朱順的妹夫,他的妻子朱梅,是朱順唯一的妹妹。
當初狩獵部建立起來,昭龍小隊就是黃勇和朱順兩人牽頭創立的,只是以黃勇為主,如今黃勇戰死,昭龍小隊的隊長,自然理所當然的變成了朱順,這也是剛剛為什麼街上有人稱呼朱順為隊長的原因。
“爹,我們也要去看姑姑。”
“姑姑最喜歡我了,我也要去看她。”
“行了,讓你爹一個人去,都跟我去主樓,快走!”
聽到年幼的小兒子朱雲和小女兒朱汶也吵著要去,黃玉娘立刻出言訓斥,拉起兩人的小手,帶著長子朱深快步朝著主樓走去。
黃勇戰死已經半年了,黃家現在就剩朱梅和黃天錫孤兒寡母兩人,擔心朱梅看到自己這一大家人,心裡會難受,所以丈夫和她平日來看望朱梅時,都是小心翼翼輪換著單獨來的,此刻自然也不會帶著三個兒女一同上門了。
朱順一人留在原地,看著住宅內的火光,微微嘆了口氣,然後才走上前,輕輕叩響了大門。
“誰啊?”
大門響了幾下後,裡面傳出一道略顯稚嫩的童聲,大概八九歲的樣子,這小孩子似乎正在忙什麼,聲音裡還帶著些喘息。
“天錫,是我。”
“舅舅,是舅舅來了,我來開門,娘,舅舅來了!”
聽到外甥興奮跑向大門的聲音,朱順臉上也不由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呼…………
大門開啟,一隻小拳頭突然從門裡徑直打了出來,目標赫然對準了朱順胸口。
朱順眉頭一挑,不但沒有伸手去擋,反而微微將毛孔放鬆了些,降低皮膜的防禦,然後笑著用胸口去接住了這記拳頭。
啪…………
這普普通通的一拳,自然對朱順造不成任何傷害。
不過接住這一拳後,朱順的表情瞬間就愣住了,低頭看著面前還不滿九歲的外甥黃天錫,臉上滿是震驚。
“八千九百斤,好小子!”
黃天錫正赤著上身,只穿了一條棉褲,剛剛顯然是在修煉,看到舅舅朱順臉上的震驚,臉上微微露出一抹得意,嘿嘿一笑道:“我就說,舅舅這次過來,肯定會大吃一驚的。”
朱順此刻,何止是大吃一驚,不滿九歲8900斤的基礎力量,這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
武道院目前突破掘地境的紀錄,是十歲零一個月,按邱司正的話說,想打破十歲的紀錄似乎很難,目前全營地也找不到幾個苗子。
他要是沒記錯,黃天錫離滿九歲,還差四個月,這意味著外甥還有足足十六個月的時間,去打破紀錄。
這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啊!合著邱司正說的那幾個苗子,包括了自己外甥。
“好小子,你是怎麼修煉的,速度這麼快?”
“上有領主恩德,下賴父親遺澤,我突破到掘地境之前,每個月不但有三天進武道院修煉的資格,而且還能去營需部領三枚獸靈丹,我又不用服役,只需將心思放在修煉上,有這個速度,也是應該的。”
黃天錫此刻神色已經恢復過來了,他年紀雖小,氣質卻能轉換自如,此刻提及領主與父親時,滿臉肅穆的神態,與剛剛的孟浪頓時形成了鮮明對比,倒讓朱順這個舅舅,有些不適應了。
不過聽完外甥這番話,朱順思索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這些都只是外物,你自己的天賦和勤奮才是最重要的,你大表哥朱深,我每個月也能送他進三次武道院,獸靈丹和獸肉、精鹽這些,我也沒少去營需部給他換,他還不是上個月才突破的掘地境,跟你比起來,差遠了!”
朱順這話可不是為了安慰外甥的。
長子朱深今年十四歲,剛剛突破的掘地境;次子朱雲今年十二歲,基礎力量才7800斤,小女兒朱汶才剛滿六歲,目前還看不出資質。
自己這三個子女,放在現在的夏城同輩人裡,也確實算不錯,但要跟頂尖的那批人比就明顯不夠看了。
外甥黃天錫的資質,明顯是能媲美頂尖一批的。
黃勇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大哥,你怎麼過來了?”
朱順感嘆間,妹妹朱梅已經從內宅走出來了。
看到朱梅身上穿的也是九品夫人誥命服,朱順神色一愣,緊接著反應過來,滿是驚喜問道:“你也收到營需部的通知了?”
“錫兒,馬上就要去主樓赴宴了,衣服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趕緊去換好。”
“知道了,我這就去。”
朱梅先示意兒子去換身衣服,隨後才笑著對朱順點頭回答道:“收到了,是邱司正派人來通知的,說是凡有品級的人,都可以帶家眷去赴宴。”
得到朱梅的確認,朱順臉上頓時滿是喜色。
黃勇的九等玄翎子爵是追封的,他人畢竟不在了,嚴格來說,黃家是沒有爵位在身的,只有朱梅頂著個九品夫人的誥命,按說營需部忽視也是正常的,可誰能想到邱鵬居然還是如此貼心的邀請了她。
孤兒寡母都能得到如此重視,這讓朱順心中無疑對大夏又多了幾分忠誠,他雖是禦寒級,但也是要經常在外面玩命的,誰能保證他哪天不會像黃勇一樣?如今知道了即便自己戰死,家人也照樣能得到營地的重視與關注,他心裡自然舒服多了。
看到外甥換衣服還要一會兒,朱順沉默了片刻,放低了聲音道:“阿勇的遺產和撫卹雖然不少,但你們母子倆,今後還要繼續生活,營需部剛規定了,人死後爵俸只能再領三年,服喪期半年馬上就要過了,我之前的提議,你…………”
“大哥,你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朱梅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直接打斷了朱順,沒有繼續讓他把話給說完。
朱順神色先是一滯,緊接著臉上也升起了怒火,繼續道:“領主在夏禮上說的很清楚,只要服喪期一過就能改嫁,這擺明了就是針對你這種情況的,你今年才二十九歲,今後真打算孤零零一輩子這麼下去麼?就算短時間忘不掉阿勇,你起碼也要給我個態度,三年內,五年內都可以,否則我怎麼放心的了?”
朱梅臉上滿是犟色,嘴唇輕輕顫抖,似是被朱順的怒火給震懾住了,低著頭始終沒有開口。
朱順見妹妹這幅姿態,頓時就心軟了,重重嘆了口氣放低語氣,輕聲道:“大哥能幫襯你一時,可你下半輩子還長著,我經常出門在外,誰知道哪天,會不會落得跟阿勇一樣的下場?你一直不改嫁,等哪天我死了怕是也閉不上眼睛。”
“大哥,你別這麼說,我…………”
聽到朱順這番話,朱梅頓時泣不成聲。
父母離世時朱梅還只有六歲,她基本就是哥哥朱順一手撫養長大的,相依為命這麼多年,大哥對自己的感情,她怎麼會不清楚?
丈夫死後這半年裡,大哥大嫂基本每隔幾天就會輪流送東西到家裡,儘管她拒絕了無數次,可隔了幾天還是會雷打不動的送來。
朱梅心裡知道,朱順勸自己改嫁,是打心眼底的為了自己好,可她就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你聽我的,再找……”
見朱梅表情緩和,朱順還以為她被自己說動了,連忙趁熱打鐵準備再繼續勸說,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朱梅又給打斷了。
“大哥,你不必再說了,其他事我都可以聽你的,唯獨這件事不行,我不會改嫁的,今後我就好好撫養天錫長大成人,我要看他娶妻生子,看他攢下軍功,順順利利繼承阿勇的九等玄翎爵位,其他的事,我不會再考慮了,日子肯定會慢慢變好的。”
“那你們母子二人今後的生活呢?阿勇的撫卹,還有他的遺產,保證你們的生活自然沒問題,可供養天錫的修煉就不行了,他天賦很高,馬上就要突破到掘地境了,獸肉需求會更大,獸元丹、精鹽,還有將來掘地境極限後需要的獸血,這些會拖垮你的……”
朱梅聽到這段話,咬了咬牙道:“大哥正好,我本來也打算今晚跟你說的,我的基礎力量也有兩萬斤,可以進狩獵隊了,我也要進昭龍小隊。”
“你…………”
聽到朱梅這番話,朱順氣的頓時說不出話來。
大夏發展到今天,基本已經確定男主外女主內的生活模式了,女性外出大多負責一些採集或是採礦等危險性較小的工作,狩獵的當然也有,可一般都是未成婚的,或是丈夫本事不行的。
都別說他們有爵位的人,但凡有點本事的男人,哪怕買幾個俘虜,也要幫家人把徭役問題給解決了,哪兒還捨得讓妻子外出,去跟寒獸拼命。
“哎…………算了算了,大哥說不動你,你既非要這樣,我今後也不多嘴,今後有苦你就自己受著吧!”
朱順沉默良久,最後還是重重一嘆,不再多嘴。
自己妹妹的脾氣,他這個當大哥的怎麼會不清楚,前面半年不厭其煩的勸說,終歸還是沒起到任何作用。
今後也只能從旁多幫襯一二了,好在外甥天賦確實不錯,只要按部就班的來,繼承爵位應該問題不大。
“領主已經規定了,如因其他功勞封爵,最少要達到對應爵位所需軍功的三分之一,戰場斬敵166人,天錫的資質不錯,只要他能上戰場,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幫他繼承阿勇的爵位!”
“大哥……”
聽到朱順如此鄭重的承諾,朱梅眼淚頓時決堤,內心顯然已經感動到了極點。
“天錫來了,擦擦臉吧!”
朱順也沒有再說什麼,察覺到黃天錫已經下樓,立刻提醒妹妹擦擦臉,免得被外甥看出異常。
“娘,我換好衣服了,走吧!”
黃天錫雖然還不滿九歲,但個子已經有一米五了,穿著一身明黃色棉衣,外面披了件禦寒用的幽藍色獸絨夾襖,因未滿十五歲,所以沒有佩戴束髮冠,一頭黑髮都用棉線束在腦後,顯得既乾淨又利落,似乎知道今晚宴會場合重要,他表情也頗為嚴肅,配上魁梧的身板,儼然一副大人姿態。
“行了,咱們一塊走吧!玉娘四人在一層等我,先找他們,再去議政殿赴宴。”
黃天錫明顯注意到了母親朱梅臉上的淚痕,他似乎清楚原因,察覺母親刻意扭臉躲閃,很懂事的假裝沒有看到,還故意轉移話題,詢問朱順道:“舅舅,聽說今晚議政殿宴席上,領主、夏川司丞,還有六部的司正大人,全都會到場,是真的嗎?”
“當然,不止這些,你們平日裡唸叨的宇文大人、袁大人、邱大人……全部會到場,你今晚一次性都能看到。”
“那太好了,哈哈!”
看到外甥臉上的激動之色,朱順微微搖頭。
現在夏城的人口已經突破四十萬了,對黃天錫這些年紀不大的孩子來說,別說領主夏鴻,就是六部司正,他們基本都看不到,會露出這樣的反應也不算奇怪。
朱順領著母子兩人很快就到了主樓,只是一進主樓一層,他們瞬間就傻眼了。
原來主樓一層,此刻擺滿了桌案,早已是烏泱泱人山人海了,粗略一看起碼就有兩萬人以上。
“跟緊我,不要走丟了,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朱順示意母子兩人跟緊一點,隨後便在人群中尋找起黃玉娘母子四人了。
藉著尋找妻兒的機會,他略微觀察了一番此刻在一層聚集的賓客,立刻就明白過來了。
“全是掘地境修為,而且身上都有殺氣,應該都是狩獵隊的成員,不過好像都是低階狩獵隊的成員,如此說來,二樓應該就是………”
“朱大人是在尋找夫人和孩子吧?他們已被我接引到頂層議政殿了,大人也趕緊上去吧,馬上就到時間開宴了。”
一個負責寒元宴的營需部人員,眼尖的注意到了朱順三人,趕忙衝上前來示意三人,從中間的懸梯上樓。
“多謝了,梅娘,天錫,跟我上去吧!”
朱順領著兩人走到了中間懸梯,在周遭一眾人羨慕的眼神中,快步朝著頂層走了上去。
黃天錫顯然被著熱烈的氣氛給感染到了,臉蛋通紅,快步跟著舅舅和母親一同走到了大殿。
坐落在殿宇內的巨大金色承重柱;上方氣勢磅礴的圓形金色巨頂;兩側形態各異,做工上乘的獸骨雕塑;大殿內氤氳成團的酒液香氣;桌案上擺滿的各式各樣他從未見過的瓜果佳餚;大殿中央那尊燃著熊熊烈焰的聖鼎………
當然,還有大殿最內側高臺上,那兩尊象徵著大夏權利巔峰的金色座椅。
第一次進入大殿,黃天錫自然被眼前一大堆此前從未見過的事物,直接給震懾住了。
“爹,我們在這。”
“梅姑姑也來了,姑姑快來,我們在這。”
“走吧!”
直到舅舅發聲,黃天錫回過神來,快步跟著母親兩人一起走到了舅母和表兄所在的那張桌子上。
大殿內總共只有二十九張桌案,明顯是對應了大夏目前的二十九個封爵者;每張桌案配備的椅子數量也不同,顯然是對應各個家庭具體人數的。朱梅母子的座位,正好跟朱順一家挨著,朱深立刻就偷偷湊過來跟表弟黃天錫搭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