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一處靜室,便有道童奉茶。
“兩位在這裡稍坐用茶,家師馬上就來。”
說著話,浩然道長便退了出去。
“這裡倒是簡樸的很。”
張凡打量了一眼,靜室內,桌椅之外,便只有一張蒲團,一尊香爐,連空調都沒有。
陳設可以說簡單到了極致。
“大修行者,棄絕一切物慾,摒棄諸念,這是得了真功夫。”張無名凝聲道。
凡人與道尚遠,所以受到外部環境,內部慾望的影響最大。
修行者,境界越高,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越小,以至於冬寒夏暑,冷暖交替,都不能侵其分毫。
向南天這樣的高手,內丹已成,自然可以做到寒暑不侵。
大夏天,哪怕頂著烈日奔跑,也能保持體溫恆常,呼吸平穩,不會有一絲汗液流淌,更不會感到一絲酷熱,觸控其身體表面,甚至還能感到一絲絲涼意。
“嗯!?”
就在此時,張凡注意到房間陳設雖然撿漏,不過南面的牆壁上卻是掛著一幅畫。
這也是房間內唯一的一幅掛畫,那上面畫著一位道人,虯髯粗獷,手持木劍,騎著一頭斑斕猛虎,劍下鬼影晃動,虎口妖邪悚然。
泛黃的畫卷像是有些年頭了,角落處還有兩行題詩:
“五月五日午,天師騎艾虎。蒲劍斬百邪,虎口吞鬼蠱。”張凡輕聲,唸了出來。
這一刻,他有些恍惚。
小時候,張靈宗曾經教他念過這首端午民謠。
故老相傳,五月端午這天,天下妖魔齊聚龍虎山,太上老君便派遣張天師坐鎮龍虎山,騎著用艾葉紮成的神虎,收納菖蒲煉成寶劍,降妖伏魔。
“五月五日午,天師騎艾虎……”
張凡喃喃輕語,待看到落款處,不由眉心一顫。
“天生!?”
張凡眸光凝起,不由看向張無名。
“張家安插在西江的高手,並非全都是北張的人。”張無名走到畫前,悠悠輕語。
“三十多年前,南張未滅之時,向南天便是南張扶持看重的苗子,只不過當時,他初入門庭,境界未成,不過是個小角色,所以才沒有遭到株連。”
“誰能想到,三十年彈指一揮間,他也成了氣候,成了西江之地散修魁首。”張無名感嘆道。
咚……咚……咚……
就在此時,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
張凡轉身望去,便見一位老者走了進來,龜背鶴形,步履生風,凝起的雙目不怒自威,對映出與年齡不符的光彩,最關鍵的是,此人露出的手臂上,面板光潔白皙,竟然連一絲汗毛都沒有。
“降白虎!?”張凡目光微凝。
他知道,男子修行,一旦結成內丹,命功大成,便能達到“降白虎”的境界,全身體毛脫落,鎖住一身血氣,馬陰藏相,精不外洩,化氣還腦,近乎無漏。
這樣的境界,若是在女子身上便是“斬赤龍”,月經斷絕,壬水上行,逆返先天,如嬰兒赤子。
“果然是高手!”張凡心中一凜。
同樣是齋首境界,彼此也有差距,眼前這位的氣象,比起當日死在黑色鐵片之下的張惡煞更加深不可測。
“晚輩張無名,見過前輩。”
張無名趕忙上前,行了一禮。
“無名……”
向南天眸光掃過,淡漠的眸子卻是不顯喜怒。
“未曾封神立像,也不過是個無名無姓的可憐人罷了。”
向南天的話可以說是不留情面,卻又極為現實。
“坐吧。”
不等張無名回應,向南天便隨口道。
“你的來意,龐青雲那小子已經說過了。”向南天開門見山道。
“張家離開這邊土地太久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今非昔比了。”
向南天倒也直言不諱:“北張讓你這樣的小角色回來重整局面,怕是也沒有想過成功。”
張無名未曾封神立像,都不算是個正經的張家人,派這樣的人物回來,顯得太隨意,太草率了。
“人心易散難聚,你的事,辦不成。”向南天直接道。
“前輩,你這幅畫不錯。”
忽然,張無名話鋒一轉,看向牆壁上那幅泛黃的畫卷。
向南天愣了一下,卻是沒有料到張無名未談正事,竟是跟他聊起了牆壁上的那幅畫。
“那年端午,我遠赴江南……那位送了我這幅畫。”向南天的眼中浮現出一抹追憶之色。
在北張弟子的面前,他也只能將那人名諱深藏心中。
即便如此,這位齋首境界的大高手,眼中卻是流露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情緒。
那年端午,他在江南渡過,吃了肉餡的鹹粽子,泡了艾葉澡,還得了這幅畫。
那位……那位對他的期望很高。
“張天生!?”張無名忽然道。
轟隆隆……
此言一出,一股恐怖的氣息沖天而起,整個房間都在顫抖。
“小鬼,你敢提他的名諱?未曾封神立像,也敢在我面前翻舊賬?”
向南天的聲音如驚雷滾滾,迴盪在耳畔。
“前輩……”
就在此時,張凡忽然開口叫道。
向南天眸光橫掃,這才真正注意到了張凡。
“前輩,我這朋友也姓張,不過卻另出一門。”張無名承受著巨大壓力,一字一句道。
此言一出,向南天面色驟變,周圍的壓力頓時消散。
他死死地盯著張凡,眼中難掩驚異之色。
“晚輩張凡,見過前輩。”張凡正式拜見道。
“張凡……凡……”
向南天神情恍惚,他的思緒彷彿又飛到了多年前,那個端午節的夜晚。
雄黃酒醉人,向南天抱著那幅古畫,隱隱見那道挺拔偉岸的身影還在揮毫潑墨,他所寫的便是一個“凡”字……
“小向啊,這個字玄妙的很啊,天下最玄妙的字……”
呢喃的醉語迴盪在耳畔,便見那人一抬手,便將身前的凡字化為灰燼。
“老子以後若是有了孫子,便叫這個名字。”
……
往日種種,於眼前化滅,與張凡的身形漸漸重合。
“故人之後……故人之後……”向南天喃喃輕語。
他看了看張凡,又看了看牆壁上的那幅畫,忽然沉默。
“就算我願意幫你,你們也出不了頭。”
沉吟許久,向南天忽然道:“西江的水太深了,就連整合當地散修,你們兩個小傢伙,便做不到。”
“只要前輩願意站在我們這邊,其他的便不容操心。”張無名鬆了口氣。
他知道,這一趟沒有白來。
“年輕人,心比天高。”向南天看著張無名,又看了看張凡,不由升起了一種恍惚的感覺。
這一刻,他好似又回到了許多年前。
“好,如果你們真能壓服其他人,我便全力相幫,一統西江散修,助你們登法樓,上高臺。”向南天承諾道。
“有前輩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張無名輕笑道。
“人心易散,這些人散了這麼多年,你想要統一整合,總得有個名頭。”向南天忽然道。
旗幟高舉,才能聚合人心。
“難道你要舉北張的大旗!?”
“那動靜就太大了,北張讓我來,便是不願意節外生枝,惹人注意,至少明面上,他們不願意讓世人覺得,張家要回來了。”張無名搖頭道。
他當然不會高舉北張的大旗,否則以後,他羽翼豐滿,如果切割脫離!?
“革故鼎新,或許可以另立一門,聚眾成山!”張凡提議道。
“好主意!!”
這些人是舊勢力培養出來的,卻是要在新的勢力中煥發光彩。
新的時代中,他們應該有新的旗幟,新的名號。
“那叫什麼?”向南天問道。
“就叫……”
張無名心頭一動,忽然抬頭,看向張凡。
“凡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