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下,安寧碼頭。
看著那道人一溜煙夾著這一切風波的‘正主’,跑得沒了蹤影。
青團撓了撓頭,看著咬牙切齒,漲紅著臉從江水游上來的黃家主僕,悄悄退後幾步,走到了白爍的身畔:
“小姐,小姐?”
“咱們現在去哪啊?”
來自水君府的少君龍女,斗篷面紗下的幽藍水瞳,在悄無聲息下黯淡幾分,恢復如初。
聽到身畔圓臉蚌女的問詢。
看向季修離去的方向,白爍若有所思。
那少年被那飛仙觀主強行喂服‘六品靈丹’,而後打破桎梏,氣血如蛟,筋骨緊密相連,充斥四肢百骸,每一寸角落。
別人看不真切,但凡蛻躍龍門,乃是東滄海內的‘淬骨法’,本就不是給人族武夫,量身定製的。
而關於其中秘辛,白爍自是清楚不已,如數家珍。
當她看到季修修滿了‘真蛟變’,淬得一身金骨,氣血若江水決堤,根根大筋膨脹,緊緊扒縛在一塊塊燦金脊骨之上時。
也就是水裡真蛟,天生肉身強健,體魄巨大,只一成年便是人族‘練氣大家’的造詣。
若不然.在白爍看來,真只是同境相比,未必能夠比這大玄縣裡,一個總把頭、地頭蛇,要出彩多少!
“以人身修成‘真蛟變’.就算未曾打破肉身大限,抵達他們人族所謂的‘汞血銀髓’,也就是骨髓如玉,滴血溶金之境。”
“但哪怕是打破了肉身大限的武夫,與之相比,也是相形見絀了。”
“這少年,根基強橫的可怕,若不是血脈純粹,真會懷疑是不是摻雜了什麼外道、古族的古老物種之血。”
白爍心裡暗自喃喃,同時想起最後一卷‘躍龍門’,若欲修成,必要以龍種之血,澆灌筋骨,蛻凡新生。
一時間有些猶豫:
“剛剛那突破了‘道藝’三境,抵達了‘道術’範疇的列仙道人,曾喚其為‘季祖師’,說明這少年,是有些來歷,有些背景的。”
“龍種血澆灌,對於地上人族來講,乃是稀世奇珍,就算以地寶易之,也不可能尋覓的到,但”
“於我來講,卻並不需要付出什麼太大的代價。”
“雖然確實巧合了些,但這少年道藝造詣不深,武夫修持也只煉了筋、骨二關,若是想要看破我與青團的底細,是萬不可能的。”
“不要說他,就算是練氣大家來了,也就只能看得出青團幾分端倪而已。”
“也就是說,他並不曉得我之身份,之所以出手,只是見不慣那江陰府的大行公子飛揚跋扈。”
白爍心中暗暗想著,同時耳畔傳來不遠處凡伕力工的雜亂討論,三言兩語,便將那少年的名諱‘季修’,還有他‘義薄雲天’之事蹟,全都聲傳入耳。
直到那黃家七少惱羞成怒,催使僕役驅散人群,才叫人群喧鬧之下,盡皆散去。
看到這一幕,白爍更加若有所思,同時眼眸明亮:
“素昧謀面,便願隻身犯險,這般品性.”
“倒是稱得上俠肝義膽。”
“有背景,有品性,有潛力.差得也就只是未來。”
“我若投資於他,以龍種血澆灌,助他打破汞血銀髓大限,換他一個承諾。”
“未來若是有一天.我也要參與水君府的‘水府擇婿’,籠絡諸方勢力。”
“倒是能以這道承諾,請他前來,作擋箭牌。”
“想來,也只有這樣的人,在見到那些真正天驕、外道的崢嶸少年時.才不會露了怯懦。”
白爍心中有了定奪,轉瞬就想要做這季修的‘天使投資人’。
就在她正琢磨,怎麼帶著青團離去,找個人詢問他家住何方時突然間,隱於斗篷底下的修長玉腿,正在被鹿角蹭了蹭。
察覺異動,白爍微微低頭,便看到了之前季修騎乘的碧角靈鹿,正趴在她的腳底,用玉角蹭著她的斗篷紗裙。
一時有些訝然:“你這小鹿,竟然如此有靈?”
她輕輕抬手,拍了拍碧角靈鹿的腦袋。
後者頓時鹿目瞪大,感知到血脈源頭傳來的壓迫,哪怕眼前女子巧笑倩兮,聲音清脆如玉珏相碰,它也不由的俯下腰身,作臣服狀。
如若說,它見那天天餵它草藥吃的主人,那一絲絲的親近,是如井中之蛙得窺日月。
那麼見了這斗篷輕紗底下的人形少女便是如一粒蚍蜉得見青天!純粹,純正!叫玉鹿腿肚子都在打著顫。
“你知道你主人家在哪兒嗎?”
白爍眯著眼,明眸善睞。
當即,鹿頭猛地點個不停,一個臥趴,便示意白爍上前。
對此,來自水君府的龍女咯咯一笑,看著這小鹿如此識趣,想了想後,從袖子裡取了一片靈草,喂在了它嘴巴里:“東滄海深處的好玩意,小東西如此有靈,賞給你吃了。”
“帶我去吧。”
她翻上鹿身,拉著青團一躍而上。
而碧角靈鹿在吞服了這靈草之後,一對鹿目瞪大,當即鼻息‘吭哧吭哧’冒著白煙,就連內裡筋骨皮膜,都產生了某種莫名蛻變。
隨即鹿身似湧起了無窮氣力,蹄子扒拉兩下,便往著安寧街內,狂奔而去!
細細看去,可見它內在筋骨已經淬鍊打磨圓滿,就連一張皮膜,都隱約泛起了玉澤!
這要是按照武伕力關劃分,它已是抵達了煉皮造詣,有了煉化橫骨,口吐人言的資格。
不枉費它跟了季修,吃了不少黃老頭在藥堂廬內,珍藏的乾草乾料。
以往在深山老林裡,哪能有這等享受?作為幾百年道行的精怪,只靠吞吐天地月華,服食靈草靈石為生,能能修到這般田地,不容易。
再進一步。
就是沐浴練氣的‘靈物’!精怪,靈物,祥瑞!是區別於吞噬血食、沾染淵墟之氣的妖魔、妖邪,所劃分出來的有靈獸類。
精怪易覓。
但能在蛻變成為‘靈物’的過程裡,依舊保持這種習性的,卻是少之又少。
多少府內的練氣大家,想要求取這樣一匹‘靈物坐騎’,千金難求。
更莫說是甫一出世,便如‘祥瑞’一般,驚動一州的蓋世靈物了。
而這玉鹿顯然有蛻變為‘靈物’的資格。
撫摸著它柔順的碧澤毛髮,白爍不由心中暗想:“有靈之獸,乃天生地養,也會選擇品行端正之主,從而拜服,能夠在淬骨之境,便馴服了這等有望晉級‘靈物’的精怪.”
“想必作為主人,那位季少俠,一定是‘以德服鹿’,叫這乖順的小鹿心悅誠服,才會自願走出深山,就此跟隨的吧。”
碧角玉鹿正在疾馳狂奔,全然不知撫摸它毛髮的少女心中如是琢磨著。
若是它能聽見、理解.怕是當即就得停下,聲淚俱下的控訴。
那哪裡是以德服鹿?
那分明是逼良為娼!
而被師傅飛仙觀主一個大耳刮子,抽得腦後發懵的飛仙觀弟子秦羽,還在捂住兜子,腦子裡想著自家那一枚寶貝大丹。
但下一刻,師傅要叫他帶入安寧縣的那位主僕姑娘,騎上鹿一眨眼就沒了影子,叫他話都沒喊出來,便欲哭無淚。
早知道,就不為了討好這位道爺,爭先恐後的趕來邀功了。
就他那見錢眼開,爭名逐利的性子為了求好處,直接將他這個當徒弟的打包賣了,這哪裡是什麼弟子門徒?分明是‘酒肉徒弟’嘛!
但哪怕心中腹誹,畢竟自家銀錢都給了,要是什麼東西都學不到,就灰溜溜的走了.那更坑!於是念頭想罷,哪怕心中萬分不願,秦羽也只能滿頭大汗,一路尾隨,不能把事情辦砸了。
而來自天刀流派的大弟子秦拙,與繡衣坊的葉凝脂同時竄出,兩人一個照面,都認出了對方來歷,心中只閃過一個念頭:“那少年果然是段師叔/段沉舟的弟子無異!”
“不然天刀流派/府官葉鸞的衣缽怎麼會出現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