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大門前,那沉沉黑暗中,瞬間便浮現出了上百隻針娘!
大門後的曾四兩人,正面面對針娘看不到,但是遠處的朱楊平三人,卻是清楚分明的看見,每一隻針孃的腦後,都破開了缺口,裡面藏著一隻,散發綠火詭光的死人眼珠!
眼珠慘綠、僵硬,中間的瞳孔猩紅,只有針鼻大小!
針娘們的“腳”從街面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音。
四周的黑暗中,還有更多的針娘在不斷地湧出來。
朱楊平眉頭緊鎖,有些不能理解許源的淡定。
即便是你對自家寵物的實力,有著極強的信心……可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不應該是別管大福能不能頂得住,都立刻上去幫忙嗎?
許源迎著朱楊平質疑的目光,露出了一個微笑:“堂叔放心,萬無一失。”
朱楊平下意識問道:“真的?”
許源沒有再強調,而是說道:“大福要審問這些邪祟,咱們便不能出面——咱們一出面,就將它們都嚇跑了。”
“可是我的手下……”
“你那個部下,嘴上不修德,給他長些教訓也好。”
彷彿是說的很有道理。
可是……朱楊平不禁質疑得多看了許大人一眼:你今日下午那表現,彷彿也不是什麼嘴上修德的人物呀。
許源這麼一阻攔,那些針娘已經划著地面,飄飛到了大門前。
只待一擁而入……
大門後面,曾四兩個背靠著門,死死頂住。
同時曾四將一枚信炮拉響——
咻——啪!
信炮的聲音又長又尖,侯府中其餘的山河司校尉立刻驚醒,飛快的起身來,抓了配刀就往外衝。
“是大門那邊!”
“出事了,快——”
曾四放了信炮,心中稍定幾分,可是一轉臉就看到,自己左側的門縫中,已經伸進來密密麻麻的一片繡花針!
這些繡花針的針尖上,還掛著血肉!
後面的針鼻中,纏著一道絲線一樣的肉須!
上百隻繡花針,同時從門縫中伸了進來。
而後便在那絲線一般的肉須操控下,在門後好像一團銀花一樣盛放!
貪婪的四處尋找獵物!
曾四兩人這才看清楚了,那些肉須,並非像絲線一樣穿過了針孔綁在上面。
而是直接生長在了繡花針上。
這些繡花針進來之後,忽然豎了起來,針尖朝下。
針孔……也可以稱之為“針眼”。
就真的像眼睛一樣,在大門後四處亂看。
……也可以稱之為針鼻。
就真的像鼻子一樣,在大門後四處亂嗅。
都在尋找活人那腥香甜美的味道!
曾四在右、夥伴在左。
兩人隔著門縫,相望,冷汗無聲地順著他們的臉頰滑落。
他倆各自頂著門,悄悄地向兩側滑去。
雖然行動無聲無息,但是逃不過針眼針鼻的搜尋。
那上百隻繡花針,猛地朝兩側一分,各自盯上了兩人!
黑暗中,彷彿有一張破碎的無眼面孔在獰笑:找到你們了!
“啊——”
兩人忍不住驚聲尖叫,放棄了大門朝侯府內逃去。
遠處街道上,許源也有些尷尬。
因為許大人忽略了一個問題:大福一嘴鑿進了大門裡。
這種錯誤,大福之前也犯過。
一嘴鑿進了牆裡,自己拔不出來,就掛在了牆上。
這次一隻針娘邪祟眼看著就要衝進侯府了,大福還在努力把自己從大門上拔下來……
它的翅膀和大腳蹼一起撐在大門上,顯得十分努力。
朱楊平斜眼看了看許源,然後一言不發的直奔侯府而去。
許源訕訕,不好再阻攔。
嗤——
朱楊平剛跑出去,大福終於是把自己從大門上拔了出來。
然後得意洋洋的扭脖子晃腦袋。
還好上次失誤把自己掛在了牆上後,福爺我悄悄進行了一些專項訓練!
一隻針娘已經從大福身邊飄過,一半的身子鑽進了門縫中。
這邪祟對這隻大白鵝視而不見。
鵝肉雖好吃,又怎比得上人肉?
大福在占城邪祟圈的赫赫威名,那是經歷了一個個夜晚打殺出來的。
在順化城中,顯然還沒有這種“威名”。
見到這樣一隻小小的針娘,竟敢如此的無視自己,大福狠狠一口啄了上去。
針娘頓時感覺一陣劇痛!
這種劇痛要怎麼形容呢?
針娘最為古老久遠的記憶被啟用了,當年被那黑心商人,在半夜丟出門去,受那數十隻邪祟啃食身軀,也沒有這麼疼!
對於自身的傷害其實並不高,但就是特別的疼。
直疼的這隻針娘連蹦帶跳的從門縫裡縮了回來,倒在大門前的地上亂滾!
殘破的大口中,發出了刺破夜空的尖叫聲。
周圍其他的針娘都懵了。
至於嗎?
大福一雙鵝眼怒瞪外凸,好像蛤蟆眼一般。
然後不由分說,張開了翅膀開始衝鋒。
逮誰啄誰。
某些針娘更加古早久遠的記憶被啟用了……那是她們還沒有被賣給惡商之前,她們也曾經是村中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每天在陽光下、田埂上歡快的奔跑。
不怕那太陽曬、不怕那風雨狂。
也不怕被野狗追……
只怕被大鵝攆……
幼年的恐懼,重新支配了已經化為了邪祟的它們!
頓時大門前,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四周的黑暗中,還有針娘在不斷的湧出來,大門口那上百隻針娘卻驚恐地向外逃竄。
朱楊平只衝出去五六丈,就發現眼前這一幕,簡直匪夷所思,他幾十年山河司辦案生涯,從未見過這般的場面:
侯府門前的這一片小小空地上,幾百只針娘邪祟,發生了踩踏事件!
針娘們像遇見詭的小女孩一樣,瘋狂的尖叫著。
聲音像繡花針一樣尖銳刺耳。
幾十只較弱的針娘,被撞翻在地,無數的“針腳”從它們身上劃過。
往裡沖和向外逃的兩撥邪祟,好似浪花一樣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於是更多的針娘摔倒了,被踩踏了。
混亂的邪祟群中,有一團矯健的白影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如果……這團白影不那麼肥胖的話,它會顯得更加英武。
朱楊平捂住自己的耳朵,默默的退了回來。
他不李姐!
但他敬佩。
我家小眉的眼光好!
許源養的一隻鵝,就能爆殺盤踞在順化城內數十年的邪祟群。
這門婚事,我朱楊平站了!
侯府前,亂哄哄的局面倒也沒有持續太久。
那些被踩踏的針娘,雖然受傷極重,但是它們畢竟是邪祟,滿地亂滾著,漸漸地身形就直接沉入了地面。
而後外面向內湧的邪祟們,也看清楚了裡面的情況。
大福又正好衝出來,狠狠地啄了它們幾口——它們就一鬨而散了。
大門前很快恢復了一片死寂。
但似乎……
虛空中某個不在陽間的層面上,還有一聲聲淒厲的慘叫,若有若無的傳來。
大福嘴裡叼著一隻針娘,搖搖晃晃的朝飯轍子三人走來。
它多少是有些嫌棄的。
在占城的時候,大福捕獵那些蛇蟲鼠狐,也嫌棄那些傢伙平日裡躲在陰溝中、暗洞裡。
身上髒兮兮的。
它都是扒皮吃肉。
然後皮毛光亮的,拖回了窩裡做褥子。
但是針娘這種,乃是活人變化的,它下不去嘴。
它捉了這隻針娘回來,乃是因為覺得這一隻好像跟其它的有所不同。
許源三人躲在一處街角拐彎。
伸出頭去看一看清大門前的一切。
但是大門後的曾四兩個,不容易發現他們。
大福將這隻針娘丟在飯轍子腳下,然後昂首挺胸,兩隻翅膀互相拍了拍,意思是:手到擒來,輕鬆!
許源笑著誇讚道:“幹得漂亮!這個家沒了阿福可真是不行!”
大福表示:那是褲襠裡著火——當然了!
朱楊平嘖嘖不已:“厲害啊,山河司曾經清剿這群邪祟,花了幾個月卻毫無效果。
若是大福在此處坐鎮,這些邪祟怕是再也不敢出現了。”
大福滿眼鄙夷:福爺就是看在飯轍子的面子上幫你們一次,還想讓福爺在這裡坐鎮?順化城的人真不上道,淨想美事呢。
朱楊平低頭看了一下地上的那隻針娘,忽然意識到這一隻跟別的不同:“好像是……七流的?”
一般的針娘都是八流,這一隻水準更高。
許源點頭,已經用“望命”看過了:“的確是七流。”
朱楊平:“邪祟裡的頭目?”
許源不置可否,跟大福說:“幫我問一下,它們的老巢在哪裡,最近這侯府附近,有沒有什麼新來的邪祟?可曾見過一隻耗兒臉的老頭……”
許源一連提了好幾個問題。
大福的雙眼漸漸變得迷茫……我怎麼記得住呢?
大福用大腳蹼甩了針娘一巴掌。
別裝死,快起來回話。
針娘哆哆嗦嗦的起來了。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福一頓質問。
這隻針娘根本硬氣不起來。
被啄的那一下,現在還疼呢。
它腦後的那隻死人眼,汩汩往外冒著血淚。
於是老老實實,大福問什麼就回答什麼。
針娘無法剿滅,因為它們的本質,乃是一朵生長在順化城濁間的血肉針花。
這是順化城濁間的大邪祟。
不將這隻邪祟從濁間驅離,在陽間殺多少都沒用。
許源便低聲詢問朱楊平:“順化城的義莊,不在山河司手中?”
朱楊平的臉色有些難看:“在的,而且城隍金印,就在指揮大人手中。”
那麼順化城山河司分明是有能力趕走這隻邪祟,至少也能約束它,不要將針娘放出來。
朱楊平顯然是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指揮大人是故意用針娘來困住侯府。
可暗中盯著重昏侯一脈,是他朱家的差事,指揮大人這是想要幹什麼?!
大福又審訊了一番,可是針娘從耗兒臉老頭的詭案發生到現在,從未見過陌生的邪祟出現在侯府附近,更別說偷偷溜進去了。
許源一把火將這隻針娘燒了。
然後對朱楊平說道:“現在幾乎已經可以肯定,耗兒臉老頭邪祟,是被人偷偷帶進侯府,而且在他的隱藏下,一直躲在侯府裡。”
朱楊平點了點頭,咬牙切齒罵道:“狗內奸!難怪之前弟兄們一來,這邪祟就不見了蹤影,只要一走它就又出來為禍!”
他又想了想,道:“可是我已經反反覆覆搜查過了整個侯府,並未找到那邪祟啊。”
一直沒說話的聞人洛忽然開口:“小侯爺那裡……你也搜過了嗎?”
他說的“小侯爺”,當然就是重昏侯的血脈。
但實際上這個稱呼並不準確,因為這個年輕人並未襲爵。
皇帝沒有下旨讓他襲爵。
他本身想必也是不願繼承“重昏侯”這個爵位的。
朱楊平搖了搖頭:“當然沒有,那一位雖然不受陛下待見,可畢竟也是陛下的親侄孫,我們不敢不敬。”
“問題可能就出在了這裡。”聞人洛言辭間毫無顧忌。
可是朱楊平卻不敢再接話了。
這案子眼看著就要卡在這裡。
三人各自想著案子,忽然聞人洛和許源同時向一旁轉頭看去。
朱楊平後知後覺,看過去的時候,只見街道的陰影中,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伴隨著腳步聲,是一陣金屬在地面上摩擦的刺耳聲音。
隨著聲音響起,那黑暗中的地面上,閃亮起點點的火花。
火花明滅,微弱的光芒中,隱約可見一尊丈許高的龐大身軀!
終於,這身軀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披著一身暗金色的山文甲,手中提著一隻風磨銅狼牙棒!
尖銳的尖刺在地面上,拖出啦幾道長長的劃痕。
朱楊平意外:“史明遊?”
竟然是侯府中坐鎮的四流武修,許源疑惑: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史明遊的另外一隻手中,抓著一張鋼鐵儺面。
儺面上塗滿了鮮豔的顏料,造型奇異而誇張。
他冷冷的望著朱楊平,沉聲道:“朱楊平,你不守在侯府中,大半夜的在外面做什麼?”
朱楊平一聽這傢伙語氣不善,就知道他必定是誤會了。
“本官正在查案!這兩位是……”
“他們是你勾結的外人。”史明遊毫不客氣的打斷他:“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也是姓朱的!你們想回正州去,你們這些昏君走狗,都恨不得小侯爺馬上薨斃!
什麼鬼屁詭案,都是你們這些暴君手下的酷吏搞出來的!”
許源滿心驚疑,看向聞人洛:這是怎麼回事?
史明遊是朝廷派來的坐鎮強者。
他應該是陛下的人啊,為什麼聽他這番話,他似乎是對那位小侯爺忠心耿耿呢?
聞人洛也長大了嘴,不知道史明遊這是鬧得哪一齣?
朱楊平怒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是史明遊明顯腦子一根筋。
他被曾四的信炮驚動,知道有邪祟出沒,便立刻披甲殺了出來。
結果他在侯府中找了一圈,並不見那耗兒臉老頭,便又悄然跟在山河司眾人身後出來。
結果恰好看到朱楊平卻躲在府外,身邊跟著兩個身份不明的傢伙——邪祟襲擊侯府,你不在府中護衛,卻鬼鬼祟祟的藏在外面做什麼?
剛才邪祟對侯府的衝擊,必定是你這賊廝暗中驅策的!
他就認定了朱楊平乃是奸細!
不管朱楊平怎麼說,他只是不信,把手中的鋼鐵儺面扣在了臉上,整個人的氣勢頓時暴漲。
“嗚——”巨大的狼牙棒揚起,在黑夜中,帶起了一陣沉渾的風聲。
史明遊雙腿發力,腳下的青石板頓時粉碎。
咚——
丈許龐大的身軀,彷彿是被一尊更加巨大的青銅匠造大炮發射出來,筆直的朝著三人射去。
朱楊平氣惱避走:“這貨腦子是實心的!咱們沒必要跟他計較……”
他是法修,才不會跟武修正面對戰。
聞人洛也是這個想法,他有許多種手段,可以把這個魯莽的武修玩的團團轉,哪怕是大家同為四流。
朱楊平身後鼓起一股強風,他忽然變得如紙片一般輕飄。
沒想到剛飛出去,便忽然撞在了一張巨大的虛幻儺面上!
儺面高達五丈,上面顏色複雜而鮮亮,造型誇張,眼眶巨大空洞,令人驚悚。
朱楊平毫不猶豫的改變了風向,往更高處飄飛而去。
結果頭頂上,一張更大的虛幻儺面壓了下來!
朱楊平被困住逃脫不去,氣的大罵:“這莽夫怎會有如此高明的匠物?”
他已經看出來,這儺面匠物的能力是,只要被帶上儺面的人凝視,便無法從對方的攻擊下逃脫出去。
史明遊已經直射而來,手中的狼牙棒朝著三人直砸下來。
許源張口一吐,劍丸便落入了掌中。
飛快的化作了一面門板大刀!
劍丸陰陽鍘形態!
許源揚起大刀,便和史明遊拼了一記。
兩股渾厚的力量沉重的碰撞在一起。
史明遊舌尖音密爆發,喝了一聲“呔”,手中的狼牙棒力量更增三成!
他自信十足,自己一棒就要打的這歹人手中刀飛出去。
然後一棒砸碎了這傢伙的腦殼!
卻沒想到一棒落下,那門板大刀只是往下沉了三寸,就頂住了。
反倒是史明遊自己,被震得全身抖動不止,山文甲甲片嘩嘩抖動,臉上的鋼鐵儺面都被震歪了。
儺面的凝視效果被破去。
可是最倒黴的卻是大福,它傻愣愣的跟在飯轍子身邊——那莽夫殺過來,飯轍子不閃不避,大福也就不閃不避。
大福對飯轍子也很有信心。
兩人這一次碰撞,就好似兩頭上古兇獸對撞。
強大的戰鬥餘波宛若狂風。
朱楊平現在身如紙片,登時被吹得飛出去,卻是恰好貼在了旁邊的牆壁上。
而大福就沒這麼好的運氣,嗖的一聲被衝擊波推著飛起,直奔侯府大門而去!
……
曾四兩個逃進了侯府深處,迎面跟山河司其他的弟兄遇上了。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