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人洛得意洋洋。
覺得這是認識許源以來,自己第一次到了便宜。
許源只是苦笑搖頭,也並不覺得自己虧了。
其實今夜許源根本沒有“發力”。
惡焚一脈,對許源無法形成任何威脅。
他們全方位被壓制。
許大人看上去頗為賣力,但後孃和馮四先生新煉造的那些強悍匠物,一件也不曾動用。
許源也只是在僱主面前,表現得很賣力而已。
而這一戰也幾乎是毫無收穫。
那些火影身上沒什麼好東西。
他們幾乎不使用匠物,因為他們可以遠端借來“炴主”的力量。
他們早已經變成了炴主手中的棋子、遠端操縱的傀儡。
許源好奇的走進了南廂房。
這裡的地上,倒著神龕,還有一塊摔碎的牌位。
大福跟在後面進來,“呃呃呃”的小聲叫著,再跟飯轍子抱怨,這次其實十分的“兇險”。
我差點就沒跑掉……
許源便轉身,認真的看著它,說道:“下次如果再有這種情況,你不必擔心,如果你真的回不來……汝妻子吾養之。”
大福一愣,“嘎嘎嘎”的大叫起來,拍著翅膀要跟飯轍子拼了。
我想給說加錢,你惦記我的家小?!
不當人啊!
許源哈哈大笑,一把抓住大福的脖子:“好了好了,逗你玩的。你也別演我,我知道那些火影根本追不上你。”
許源說著,翻看著地上的那些東西。
牌位摔碎之後,就真的已經毫無神異之處。
但是許源翻到了那神龕……
現在許源非常肯定,這位“炴主”並未升位成為俗世神。
否則許源便是煉了六種火,也頂不住他的惡炎。
這神龕中塑著一尊只有一尺來高的小神像。
卻是可以透過對神像的祭祀,遠端和炴主建立聯絡。
並非神明的香火,卻有類似的效果。
這種手段……許源決定認真研究一下。
而且還可以藉此深入瞭解一下懺教的手段。
許源在懺教裡還有一個仇人,垢主絕非大度之人,他的報復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會如陰影一般侵襲而來。
許源用獸筋繩纏住了神龕,出來到院門外,丟進了“美夢成真”馬車中。
院門口,聞人洛默然對著地上擺成了一排的屍體,滿身悲涼。
他跟畢伯傑關係極好。
不久之前他剛來順化城見過這位老友,大家把酒言歡,談起小時候的頑劣。
畢伯傑還跟他開玩笑:“你這廝沒救了,連監正大人都管教不好你,你還跟小時候一樣頑劣。”
餘音猶在耳,彷彿就在昨日。
轉眼間故人一家,都變成了冰冷的屍體。
他們的靈魂已經被惡炎點燃,救不回來了。
朱賁自然是下手不容情。
聞人洛對著畢伯傑的屍體拜了一拜,對許源說道:“我明日一早就得走,不能再耽擱了。”
“拜託你厚葬我的故友。”
這次許源沒有要好處,點頭道:“你放心去吧,我一定讓畢兄風光大葬。”
說話間,許源吐了一口火,將這些屍體一一焚化,然後分別裝進瓦罐,外面貼上他們的名字。
做完這些,許源過去謝過朱賁。
朱賁的態度也是出奇的好,對許源說道:“你處理完這些手尾,來家裡一趟,我有些事情同你說。”
“晚輩定當拜訪。”
朱賁點點頭,轉身離去。
許源觀察他的身體狀態……其實比外界傳說要好很多。
朱家對外宣稱是:朱家只有這麼一位四流。
而且年事已高。
大家都以為朱家四流只能坐鎮,不可輕易出手。
但許源發現,朱賁甚至有希望衝擊一下上三流!
而且朱家很痛快就答應出動自家四流助拳——他們真的只有這麼一位四流嗎?
許源和聞人洛這一夜就守在畢伯傑家。
這邊四流的戰鬥卻沒有“驚動”城內的山河司。
也是可笑。
堂屋被毀了,南廂房兩人不想去。
便隨意找了個乾淨的屋子坐下來,也不點燈,沒有茶水,深夜幽靜。
聞人洛緩緩開口道:“接下來一段時間,你要當心一些。”
“幕後那些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另外,槿兮回京了,你的事蹟必定很快會在北都中傳開。”
“以前你在南交趾默默無聞,但從今以後,你要面對的,是整個皇明天下,所有年輕一代的挑戰了。”
許源坐在黑暗中,眼眸閃亮有光。
畏懼嗎?
當然不會,許源只有期待和興奮。
是的,南交趾是一片淺灘。
許源升了五流之後,便已經感覺到有些“寂寞”了。
天亮之後,聞人洛便匆匆而去。
沒有告訴許源自己的行程。
是坐船還是騎馬,都嚴格保密。
許源也沒問。
聞人洛出了順化城便消失了,但聞人洛其實心裡苦。
他畏懼的不是幕後黑手的追殺,而是……
他把老師的那一兩胎金送給了許源,然後跟大師兄約好,在洞庭湖外會合,去湖中取金。
但是現在,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把那隻小狗和三道火影押送回北都。
那麼首先他要放了大師兄的鴿子。
其次他跟老師沒法交代!
這兩位,聞人洛一個也得罪不起啊。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哇……”
……
許源帶著畢伯傑一家的骨灰,去了順化城祛穢司署衙。
亮出腰牌、表明了身份之後,才將畢伯傑的死訊說了。
署衙上下一片悲痛。
但是許源暗中觀察發現,除了畢伯傑幾個心腹之外,其他人其實無所謂的。
對於山河司昨夜的不作為,也並沒有表現出多少憤怒。
順化城是山河司的地盤,此地的祛穢司署衙中,必然有山河司的眼線。
大部分校尉或是已經麻木,或是暗中親近山河司。
到了中午的時候,麻天壽老大人到了。
昨天聞人洛就暗中向老大人傳遞了訊息。
麻天壽不敢怠慢,立刻動身連夜趕路殺了過來。
監正門下要是在南交趾出了事,麻天壽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許源這次再見到麻天壽,立刻抱拳恭賀:“恭喜大人,升四流了。”
麻天壽掌握著整個南交趾祛穢司的資源。
升四流乃是意料之中。
麻天壽一擺手:“一大把年紀才升了四流,不值得恭賀,快說說情況。”
當然仍舊是值得恭賀的。
對於地方上的這些幹員來說,四流也是一道門檻。
升了四流才有機會進入總署。
麻天壽帶來了大隊人馬,接管了整個署衙。
許源和麻天壽進了畢伯傑的值房,關好門,封住空間,許源將作昨夜的經過說了。
麻天壽怒不可遏:“宵小猖狂!竟敢謀害我祛穢司掌律!”
老大人猛然站起來,揹著手在房中來回踱步三次:“懺教這個毒瘤,必須要剷除了!”
“懺教的事情,不用我們操心。”許源道:“這次監正大人必有行動。”
全天下都知道,監正大人低調,從不爭權奪利。
但監正大人護短。
這次懺教伏殺聞人洛,那是觸了監正大人的逆鱗。
許源接著道:“但是昨夜四流大戰,山河司卻毫無反應,他們也是幫兇!”
麻天壽心中一動,以探尋的眼神望向許源。
許源輕輕點了下頭。
麻天壽卻沒有這麼輕易下決定。
又思索了片刻,問道:“有幾分把握?”
許源攤開兩手:“屬下不知。但……機會我們給出去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們朱家了。
若是他們自己沒這個本事,咱們也沒有什麼損失。
對咱們來說,至少也是狠狠惡心了一下順化城山河司。
出一口惡氣!”
以山河司和祛穢司之間的關係,昨夜大戰爆發的時候,當然也不能苛求山河司出死力營救。
但畢竟大家都是朝廷的人,懺教的人來了,你們直接裝聾作啞,這就過分了。
許源出主意,噁心山河司方面一下,麻天壽緩緩點了頭:“好,你去安排。”
“屬下遵命!”
畢伯傑被害,麻天壽親自定了“陣亡”的結論。
畢伯傑可以享受祛穢司的各項撫卹,而且必定會“風光大葬”,許源兌現了對聞人洛的諾言。
畢伯傑家鄉還有親屬,他同樣是大姓出身。
忙碌了一整天后,各項事情安排妥當,許源在晚飯前,專程往朱家投了拜帖,準備明日中午,登門拜訪朱賁閣下。
但是拜帖剛送進去,就見朱楊平就從裡面走出來,拽著他道:“咱們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氣,既然來了正好一起吃飯……”
許源推脫:“這……不合禮數呀。”
朱賁是長輩,許源的確應該先送拜帖,約好時間然後正是登門拜訪。
朱楊平用力擺手:“別學那些繁文縟節,咱們家沒那麼多規矩。
大伯和祖奶奶他們,更不講究這些。”
許源就被朱楊平硬拉了進去。
今天比前日還要輕鬆一些。
老祖宗裡面,只有祖奶奶一位,朱賁雖然貴為四流,但極為孝順。
每天要早晚來給老母親請安,也經常陪母親吃飯。
祖奶奶之前說,朱賁要是不肯去,她要拿柺杖把兒子趕去——並不只是一句簡單的玩笑話。
祖奶奶在家裡說一不二,是真的會拿柺杖打人的。
而且不僅打朱賁一個。
她有四個兒子、五個侄子——她都打。
朱賁雖然覺得丟臉,但也常去跟外人吹噓:“我這年紀還能挨老孃的揍,這是幸福,要珍惜!”
“孩子來了,快坐下。”祖奶奶依舊慈祥,又讓下人給許源添上碗筷。
朱賁規規矩矩的坐在老孃身邊。
一點沒有四流大高手的儀態。
“多吃些,就當在自己家一樣,千萬別客氣。”祖奶奶笑眯眯的說到。
許源也是笑道:“您老放心,吃飯這事我從來不客氣。”
祖奶奶見許源果然吃起來狼吞虎嚥,便更滿意了,道:“好呀,能吃就是有福之人。”
她轉頭給兒子夾了一塊茄子。
朱賁抗拒道:“我從小就不喜歡吃茄子。”
祖奶奶怫然不悅:“挑食對身體不好。”
朱賁一陣無語,我六十多了,四流水準,身骨硬朗——哪裡看出來身體不好了?
但他也沒辦法,老孃給了就得吃。
一餐飯吃下來,許源甚至在祖奶奶身上,看到了王嬸的影子。
別的事情許源不管,反正自己先吃飽再說。
祖奶奶對許源是越看越滿意:“這孩子好。”
而後她老人家先去休息。
朱賁扶著老孃往後堂去了,吩咐朱楊平:“你先招呼下一下小許。”
“是,大伯。”
朱楊平請許源去了家中一座雅緻的小廳,喊來四名侍女奉茶。
侍女春蘭秋菊各有殊勝。
分別代表了不同型別的美人。
她們環繞著許源,香風襲襲,像調皮的蟲兒一樣,時不時地鑽進許源的鼻孔。
朱楊平在一旁觀察著許源對這些美人的反應。
朱家這種大姓世家,對於女婿是否好色其實並不很在意。
明媒正娶的正妻地位不可動搖。
女婿若是想要納妾,也不會過多阻攔。
以免給自己的女兒招來一個“善妒”的惡名。
但許源面對四名美人泰然自若。
沒有色授魂與,垂涎三尺;也沒有侷促不安,滿面通紅,朱楊平便暗暗點頭。
今日這一切,當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過了一會兒,朱賁回來了,一揮手便讓四個侍女退下。
許源起身相迎,朱賁坐下來,對許源招招手,道:“我聽楊平說,你跟史明遊殺了個難分難解?”
許源想了下,沉聲道:“純以武藝而論,我不是對手,那一戰我是佔了便宜的。”
朱賁點頭:“年紀輕輕就能不驕不躁,很不錯。”
他又說道:“我昨夜出手,你看到了吧?”
許源點頭:“前輩神威非比尋常。”
朱賁:“我這法名叫‘鬥法’,也叫‘鬥將法’。乃是這天下不是武修、卻能發揮出武修戰力的,少數的集中法門之一。”
朱賁是法修,但昨夜他一根長竿好似長槍,舉手投足便挑翻了畢伯傑一群火徒。
許源當時看了便覺得新奇,只是沒機會多問。
朱賁單刀直入問道:“想不想學?”
許源眼神一動。
想不想學?當然想學。
許源不可能永遠藏著《化龍法》,在身軀層面的能力。
到時候不是武修、卻能夠和同水準的武修打個平手,怎麼跟人解釋?
朱賁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主動提出要傳授給自己的“鬥將法”。
但還是那個問題……為何對自己如此親厚?
這法一看就是朱家秘傳!
整個朱家也沒幾人修煉。
朱展眉姐弟練得也不是這法。
許源危襟正坐,對朱賁點了下頭:“想學。”
朱賁哼了一聲,道:“這法乃是我們從正州帶過來的,便是正州那邊也沒了這傳承。
我們從未傳給外人過。”
許源心中盤算著,自己能拿出什麼籌碼,和朱家換取這“鬥將法”……
朱賁已經取出了一本冊子,放在桌面上朝許源推過來:“看看吧,有什麼疑問,我給你解惑。”
許源驚愕,看看朱賁,再看看桌上的《鬥將法》,還是勉強地擋住了馬上拿起來翻看的誘惑,艱難說道:“無功不受祿……”
“給你看你就看。”朱賁瞪眼。
許源便也不惺惺作態了,而且許源也想明白朱家對自己親厚的原因。
這原因他之前隱約有些猜測,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現在朱賁幾乎已經是把話挑明瞭。
“謝前輩。”許源拿過冊子來,一頁一頁認真翻看。
朱楊平便悄無聲息的起身來,到了小廳門外,站定護法。
《鬥將法》非同小可。
接下來朱賁會對許源傾心傳授,決不能被什麼人、或是邪祟偷聽了去。
這一夜,許源和朱賁都沒有休息。
許源遇到問題了不會馬上詢問,先自己多想想。
實在想不明白,才會向朱賁提問。
弄明白整個《鬥將法》,用了半夜的時間。
後半夜,許源開始朱賁探討起這門法。
他將自己對於這法中疑點、難點的理解,對朱賁和盤托出。
便是自己想通的那些。
許源知道,一個問題可能有不同的答案。
這些答案可能都是正確的。
而且對於不同人,所謂的“最優解”可能也是不同的。
這一討論,果然許源自己思考的答案,和朱賁給出的答案有許多不同之處。
兩人的理解都是正確的。
正確的答案又可以互相借鑑。
朱賁一開始,是用一種“指點”的心態面對許源的提問。
前半夜的時候,情況也的確如此。
朱賁還是很滿足的。
畢竟能夠“指點”這麼一位同為四流水準的年輕天驕,那種成就感非同一般。
可是到了後半夜,朱賁漸漸就覺得不是那麼回事了。
許源對某些問題的想法,朱賁聽了也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朱賁漸漸擺正了心態,不再是“指點”而是真正的“探討”。
等到天亮的時候,朱賁忽然發現,自己對於“鬥將法”的整體理解,得到了一次昇華。
這種昇華讓他面前,原本有些模糊、縹緲的三流之路,變得清晰了三分。
以前他是看得見“三流”,但想要弄明白,怎樣才能邁過三流的門檻,還需要慢慢摸索。
這一夜交談,給他節省了至少五年的摸索時間!
朱賁心中感嘆:果然是天驕啊!第一次接觸《鬥將法》,就能有如此紮實的感悟,對我的晉升,也能給予幫助!
人家若是沒有這水平,也不可能不到二十,便晉升四流!
“走,陪我去給老孃請安,一起吃早飯。”
“晚輩從命。”
一路上,朱賁的右手,好像抽搐一樣,不停地動來動去。
這是他技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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