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地上的帳本,劉掌櫃反而鬆了口氣,擦擦頭上的冷汗,恢復了些許鎮定。
黑幫是個不講道理的地方,如果刑部鐵了心要辦他,絕對不會拿出什麼證據,而是會選擇直接嚴刑逼供。
既然給了開口的機會,那他就還有活命的可能。
“方老大,這是陷害,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
我老劉在商行裡幹了二十年,向來老實本分,從不敢多拿哪怕一文不該拿的錢啊。
我家中有兩子二女,前幾年他們幾個接連成親,我因拿不出那麼多的聘禮和嫁妝,只能找幫中借了一筆利息不高的銀錢暫用,此事很多人都知道的。
您說,像我這樣清廉的人,能搞出陰陽賬本這種鬼祟之事嗎?
為證清白,我想請您用兩冊賬本在倉庫和銀庫裡對賬,我說的是真是假,一盤便知啊!”
劉掌櫃撿起陳勝丟擲的賬本,說話間已紅了眼睛,心中似有無窮的委屈。
看著對方的表演,陳勝搖著太師椅,神情淡淡道。
“盤庫就算了,我相信以劉掌櫃的本事,商行裡的銀子應該一兩都沒少,倉庫裡的貨物,也不會有什麼差錯。”
劉掌櫃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緊,就聽閉著眼睛的陳勝繼續道。
“老劉啊,你是個聰明人。
最近幾年,我大明打仗打得布價連年高漲,你覺得有利可圖,就私下裡買了批布囤起來,打算等價格更高一點,再賣掉大賺一筆。
你是不是覺得,只要這場仗不停,布價就不會跌,這筆買賣就絕對不會虧,而你用商行的本錢替自己生錢的事,也永遠不會被發現?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自萬曆二十年起,這天下間就驟然變得不太平起來。
年初,先是發生了蒙古人叛亂的寧夏之役,在此戰還未結束時,終結了日本戰國亂局的豐臣秀吉又悍然入侵朝鮮,妄圖以半島為跳板侵略大明。
歷時半年多的兵戰,大明才好不容易將蒙古人的叛亂平定,但在朝鮮國土上打的那場三國之戰,卻一直打打停停,已經持續了數年之久也沒個結果。
接連兩場大戰,讓大明國內與戰爭、修煉有關的各種貨物價格飛漲。
因此,皇帝下旨要地方紳豪捐錢捐物,以報效國恩。
漕幫作為天下有數的大幫會,分配到了為朝鮮之戰收購各種物資的攤派。
其中,臨清漕幫負責的是購買布料,縫製棉衣的任務。
今日刑部光臨布行,顯然是查出了碩鼠。
此時,商行裡安靜的針落可聞,劉掌櫃的額頭上重新生出一層冷汗,張了張嘴,嘶啞著嗓子道。
“方老大說笑了,您說我挪用商行裡的錢生財,可銀庫裡的錢一文都沒少啊。
若不信,您可以拿著賬本親自去對賬。
至於我託關係買的那批貨,不過是我妻族那邊的人想要做買賣,託我找找門路而已。
這件事,應當是您手下的人沒查清楚,才導致瞭如今的誤會!”
聽到這個解釋,陳勝笑了。
“老劉啊,你當真以為自己在聊城抵押了布行的船和地皮,借了一萬兩銀子的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嗎?”
下一刻,商行的門就從外面被推開了。
兩個打手模樣的嘍囉,從門外拖進一個全身鮮血淋漓的男人,扔在了滿頭大汗的劉掌櫃腳邊。
嗬嗬嗬——
隨著一聲艱難的吸氣聲,在那個男人睜開眼睛,看到劉掌櫃的瞬間,就像個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驚喜的叫喊道。
“是他,就是他找我們錢莊借的錢。
以這處臨清鬧市裡的商鋪、宅院與六條船為抵押,借銀一萬兩,每月月息一千兩,半年內必須連本帶利還清,否則就要收走抵押物。
狗孃養的東西,漕幫的產業都敢碰,你可害慘了我們啊。”
說到激動處,男人攀爬著想要咬劉掌櫃一口,卻被嘍囉們直接拖走了。
眼見事情敗露,劉掌櫃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喘著粗氣對陳勝道。
“想我劉根一輩子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忠於幫派,卻因一時貪念落得這個結局,實乃自作自受。
但我漕幫中人,向來都是敢作敢當的漢子,我願受幫規懲處,自挖臏骨,被驅逐出幫。”
說著,他就從懷裡掏出一把匕首,在周圍夥計們不忍的目光下,咬牙從自己的雙膝上剜出兩塊血淋淋的骨頭。
良久後,劉掌櫃將兩塊臏骨捧在手心裡,顫巍巍地朝陳勝一笑道。
“方老大,我能走了嗎?”
可臉色蒼白的他,卻看到陳勝拍拍手道。
“第一件事了了,我們再說說第二件吧。”
掌聲一落,便又有嘍囉從外面抬進來一個帶著溼土的古拙箱子。
一見到箱子,劉掌櫃蒼白的面孔就直接變成了死灰色,他眼睜睜看著箱子開啟,露出一錠錠顏色發灰的銀子,嘴唇打著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據我所知,你已經不是第一次抵押布行的房子和船了。
同樣的伎倆,在萬曆十一年,我大明和緬甸開戰的時候就用過一次,屬實賺了不少錢啊。
按幫規,如此中飽私囊者,第一次要自挖臏骨,第二次可就要被刑部丟進河裡餵魚嘍!”
“為什麼要逼我呢?我明明已經退讓一步了,你為什麼還要逼我呢?”
眼見事情敗露,即將性命不保的劉掌櫃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之色,瞬間暴起,雙手在地上一拍,縱身向著陳勝衝去。
眼下,整個布行都已被刑部的人包圍,想要脫身離開,只有擒下陳勝這個首領才有可能。
而一個二十出頭,靠著幫主信任與行事狠辣之名上位的年輕刑部二把手,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即便失了臏骨,對方也絕不會是自己的對手。
轟!
劉掌櫃如同一隻出閘的猛虎,猛地撲了出來,苦修四十多年的精純氣血充盈在兩隻手掌裡,肉掌體積瞬間膨脹一倍,指甲彈出,鎖向了陳勝的喉嚨。
灼熱的氣浪從周身毛孔射出,在大廳內湧動,呼啦啦的熱風居然吹開了周圍的幾個嘍囉。
眼看著自己的巨掌已扣在了陳勝面孔上,他心中狂喜不已,忍不住嘶吼道。
“抓到你了!”
“你在鬼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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