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雙手緊緊捂住胸口,彷彿那嗩吶聲化作了實質的重錘。
一下下敲擊在他的心上,心跳不由自主地跟著那旋律的起伏而律動。
更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渾濁的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
嘴唇哆嗦著,喃喃唸叨著早已逝去的親人名字。
那嗩吶聲像一把鑰匙,精準地開啟了他們心底塵封的、最深沉的思念和悲傷。
“老天爺……”孫東明靠著門板,身體一點點滑坐到地上,他仰著頭,臉上的表情混雜著極度的震驚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
他不懂音樂,更不懂什麼技法,但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股涼意從尾椎骨直衝後腦勺。
這聲音……能通神!能感鬼!
他腦子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什麼童年陰影,什麼扒褲之恥,在這撼動人靈魂的嗩吶聲面前,都被沖刷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最原始的震撼和恐懼。
一曲終了,餘音嫋嫋,彷彿還在燥熱的空氣中不甘地盤旋、低語。
隔壁院子徹底安靜了。
孫家院子裡,也安靜得可怕。只有粗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幾秒後,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鍵。
“撲通!”
“撲通!撲通!”
接連幾聲悶響,幾個腿腳發軟的老者竟不由自主地朝著嗩吶聲傳來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們臉上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惶恐。
“神了……真的神了……”有人失神地喃喃。
“比顧師傅……不,比顧師傅強一百倍!一千倍!”有人激動得語無倫次。
“東明!東明!”一個族老猛地回過神,跌跌撞撞地衝到還癱坐在地的孫東明面前。
枯瘦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聲音嘶啞又急切,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快!去請!把隔壁張大山請來,不管用什麼法子,抬也要把他抬來。”
“老孫家能不能安穩過這一關,就看他了。快啊!”
孫東明被族老抓得生疼,這才猛地驚醒。
他扭頭看向院子裡停著的那口烏木棺材,一股更加濃烈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正從棺材縫隙裡絲絲縷縷地鑽出來,瀰漫在空氣中。
那味道像一隻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刻,裡面的東西就要爛透了!
孫東明一咬牙,眼中閃過破釜沉舟的狠色。
他猛地從地上爬起來,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變調,尖利地喊道:
“聽見沒?族老發話了,都別愣著了,跟我去請人,綁也得把張大山綁來,快!”
院子裡十幾個青壯年勞力,原本就被那嗩吶聲震得心神不屬,此刻被孫東明一吼,又聞到那催命的屍臭,瞬間紅了眼。
求生的本能和對未知的恐懼壓過了一切。
他們嗷嗷叫著,像一群被逼到絕境的野狼,轟然撞開孫東明家那扇並不結實的院門,如潮水般湧向隔壁張家那低矮的籬笆院牆。
“開門,張大山!開門,”混亂的拍門聲、吼叫聲瞬間炸開。
籬笆院門在狂暴的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