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寧芙手腳皆已麻木,卻站著一動不動,只是眼睛通紅,將淚意忍了下去。
宗肆只冷淡地看著她,跟看一隻雀、一棵樹,並無任何區別,全然是看尋常物件的冷漠眼神,審視意味明顯。
對她的傷心,也全然無動於衷。
“傅姐姐,原是世子的人。”寧芙努力平復了情緒,便是上一世兄長的死,與他有關,眼下她也別無他法,一切都須從長計議。
宗肆淡淡道:“四姑娘的這幾個方子,是從何處得來的?”
微風徐來,畫案上的玉板箋隨風浮動,便是寧芙前幾日給傅嘉卉的方子。
寧芙心裡有了數,今日宗肆會親自出面,恐怕就是與這幾張方子有關。
方子自是沒有問題,只是上輩子給她方子的人,來頭卻不小。
宗肆想來已猜到了方子和慕神醫有關。
寧芙看了眼傅嘉卉,低聲道:“我只願與世子談。”
宗肆示意傅嘉卉,後者便離開了,很快有人送來熱茶,茶香四溢,寧芙是嘗慣好東西的,一聞便知這茶品質極佳,所有茶裡,屬這茶香最為濃郁。
他看著安安靜靜坐著的寧芙。
卻說宗肆原本對寧芙想開商鋪一事,是全然不在意的,除了對她的印象加了一條私自營商之外,與他並無任何影響。
只是傅姑娘跟他提及,寧芙想利用他母妃來為商鋪宣傳。
宗肆便親自檢查了一番寧芙的方子,這一查,卻發現這些方子,增一分,減一分,皆是劇毒之物,若按方子來,則效果極佳。
普天之下,只有神醫慕若恆能開出如此方子,而他行事極端詭譎,卻是因為厭煩那些不謹遵醫囑之人,是以找他看病的,無一敢將他的話當耳旁風。
數年前,世人就已無慕神醫的蹤跡,寧四姑娘卻能得到他的方子,這讓他十分驚訝。
何況,寧四姑娘令人匪夷所思之處,也並非這一點。
宗肆急需問慕若恆討要一物,是以自然不會錯過這次機會。
“世子想讓我替你找慕神醫?”寧芙冷靜下來。
宗肆眉梢微抬,他的猜測果然沒錯。
寧芙見他這態度,便知他方前不過是試探,自己這話卻是說的快了些,跳進了這坑裡。
若是知道傅家背後的主人是宗肆,寧芙並不會交出方子,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
寧芙沉思片刻,咬唇道:“慕神醫神出鬼沒,並非是我想,就能找到他的。”
“我給四姑娘半年時間。”
寧芙心中盤算了一番,若是半年,倒也差不多,“不知世子讓我找慕神醫,意欲為何?”
宗肆淡淡道:“四姑娘可知有一種毒藥,喚作玉芙蓉,我找慕神醫,是為了其解藥。”
“我卻未必能保證,慕神醫願意給出解藥。”寧芙低聲道。
“你需要做的,便是尋到他。”宗肆道。
寧芙心中一團亂麻,面上卻波瀾不驚,只好垂眸道:“我可以替世子尋慕神醫,只是希望世子日後在我父親的事上,也能高抬貴手。”
“宋閣老一事,讓你父親不必上覲為他求情。”宗肆對她道。
寧芙震驚不已,隨後又想起先前去陸府拜訪,陸行之提及自己去了琅琊,恐怕就是在查宋閣老一事。
宋閣老受賄一案,乃是上輩子一樁大案,父親不知真相,上奏為他求情,後被敬文帝遷怒,寧國公府人人自危,只是這分明是半年後的事,原來此時已有了結果。
“世子傷勢可好些了?”寧芙忽然關心道,如今這番情形,面子的功夫得做做。
宗肆抬眼看了看她,隔著畫案,對面的小女君眼睛雖還是紅紅的,好不悽楚可憐。
他也未逼迫她,不知她是因何這般傷心,當然卻也不排除苦肉計。
不過宗肆卻不否認寧四姑娘模樣生得好,便是如此狼狽時候,也俏得別有一番滋味。
寧芙看見宗肆將絲帕遞給她時,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看他。
“自己清理清理,不然傅姑娘怕是要誤會,你在我這受了欺負。”男人語氣不鹹不淡,很是疏遠。
寧芙卻是立刻理解了他口中的欺負是什麼意思,雖感覺他肯定不會調戲自己,可因為對寧諍之死的猜想,卻有些排斥。
照了照一旁的鏡子後,才明白他為何會這般說,眼睛溼潤顯得迷離,唇也咬紅了,倒真像與人恩愛過的模樣。
寧芙只覺難堪。
出了清天閣,冬珠一見她,便擔憂道:“姑娘,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寧芙無法與她說今日之事讓她有多震驚,只寬慰她:“事情有些棘手罷了,不用擔心。”
只是寧芙自己,卻是久久無法平靜。
她當了宗肆三年妻子,卻從未察覺他與傅家的關係。
如若寧諍的死,真與他有關,寧芙不會坐以待斃。
至於替宗肆尋慕神醫,她受制於他,拒絕不了,加之此時也還算有利,買賣倒還算划算。
只是寧芙太清楚他們這些重利之人了,宣王府與寧國公府,從不是一條船上的,眼下姑且能為父親提供些便利,真到了那一步,宗肆並不會心慈手軟。
便是上一輩子,也可能只是,她還未活到宗肆對父親兵刃相見那一步,十年後如何,誰也說不準。
寧芙有些遺憾,陸行之雖不錯,可眼下絕不是該考慮親事的時候。
一切都得等慕神醫出現後再考慮。
冬至過後,雪接著一場又一場,積雪積的快有半隻腳高了,天還未亮,就有人起來掃雪了。
馬車出行艱難不少,寧芙也比平時早起半個時辰,才能按時趕到學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