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一封信!
他醒來的時候,時鐘已經轉向了八點。慌忙中爬起了床,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穩定的步伐進行著洗漱工作。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吧,他就穿好了衣服,滿臉笑容地站在了鏡子的面前。
他穿的衣服並不時尚,反而顯得有些古樸,倒和他這個人有點搭,不喜歡複雜,喜歡簡單。然而表面上看起來如此簡單的他,實際上一點兒都不簡單。
不僅是因為他長著一副和藹可親的相,也不止是因為他穩重的行為舉止,更重要的是,他有著一條巧舌和一顆智慧的頭腦。也因此,他被大眾冠以“人性演說家”的美稱。而他自己,也樂得如此。
他從事語言和人性方面的研究已經幾十年了,對於演說的技巧可謂是掌握得爐火純青了。而對於人性,他也自認把握得很好了。
在每一次他的演講中,他都能夠用他那傳神的語言去包裹住聽眾的心,將有關於人性的理念灌入聽眾的內心深處。
他的每一次演講都充滿著激情,充滿著對人生的無限希望,那種字裡行間所透露出來的強大正能量,使得他火速紅了起來,而且以燎原之勢,瞬間傳遍了大江南北。
他剛出道的時候就被大眾認為是個天才,而那時候的他也還年輕,難免意氣風發之餘會做出一些過分的事情。而令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就在他最巔峰的那年,他竟然選擇了隱退。
一年之後,他出關了,從此呈現在大眾面前的不只是個天才,而且是一位真正的大師。
他的那份沉穩,那份淡定,那份睿智,那份從容,無不具有讓大眾頂禮膜拜的資格。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選擇了教學這項職業,目的就是為了傳道、授業和解惑。
由於他實力強大,立馬就被本市的一所著名高校高薪聘請為教授,他的生活也因此趨於平淡。之後的數年,他開始娶妻生子,過著神仙一般的日子。
他以為自己這一生就只有那麼一次的隱退和進修,從此不會再出現類似的情況了。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災難會降臨到他的兒子身上。而他也因此,做出了第二次隱退和進修的決定。
江一訕和他的父親一樣,擁有著演說的天賦,也同樣是少年得志,在同輩中出類拔萃;而江海柏本人,也為他兒子感到自豪。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孩子開始變得不愛說話了。本應該是生活必須的客套寒暄,他卻表現得那般的不耐煩,甚至有時候還刻意選擇了逃避。
江海柏開始不懂自己的兒子,他也試圖去懂得,卻總感覺兩人之間存在著一種隔閡。這種隔閡似乎是天然的,來源於兩人之間的血緣關係,也同兩人之間的相似有著極大的關聯。
在幾次嘗試過後,在兒子應付的態度和逃避的姿態下,他選擇了放棄,而理由卻是:“或許我應該讓他自己來解決這個難題。”
他把這一切歸結為少年的愁滋味,這是青春帶給一個人的必備苦難。旁人或許可以從旁指導,但最終還是需要依靠他本人來進行突破。
如此想來,他便心安理得地選擇了放任。但是他並不承認這是自己不負責任的做法,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這是選擇性的放任,為的不是不管,而是在調動起兒子的主觀能動性的基礎之上進行更好的看管,這叫把握住了教育的度。
不錯,萬事萬物,合度的才是和諧的。但是,世間萬物無時無刻不處於度的動態平衡當中,這個度的把握和平衡的控制,又豈是如此容易做到的?
儘管他很有自信,但從眼前的事實看來,他並沒有成功。他失敗了,他的自信也因此打了折扣。
他一路往學校走去,一路回想著與兒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感受著身旁的空蕩,一絲寂寞和傷感忍不住湧上了心頭。
他那雙老眼忍不住溼潤了,那種欲哭無淚的神情如果被人看見的話,一定會深感動容的。他收拾起了失去兒子的悲傷,走向了教學樓。
本來因為兒子的出事,校方允許他修整一段時日的。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狀態,他不能休息,更不能停下。
因為失去兒子的痛苦和那起案件帶給他的衝擊,將會在他不防備的情況下乘虛而入,瞬間擊垮他的心房。所以,他選擇了西西弗斯神的做法,透過不斷的忙碌來充實自己,以便逃避著那些他本該承受的東西。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了,儘管他明知道自己正在做著一件極為愚蠢的事情。但是一種生而為人的身份枷鎖強行壓在了他的身上,他掙脫不開,也承受不起。
他偽裝好了自己的外表,控制好了自己的內心,然後以他那一慣的穩定姿態走進了教室。他沒有理會同學們自然流露出來的各種表情,而是以一種沒事人的姿態繼續著他以往的工作。
由於他的語言具有強大的包裹力和感染力,所以,幾次課下來,同學們就已經恢復到了正常狀態。畢竟,原本那些事與他們並沒有直接的關聯。
他們同那些大銀幕前的看客們沒什麼兩樣,都屬於無關的人員;也因此,不管他們多麼的感同身受,也不可能徹底明白江海柏此時此刻的偽裝和逃避。
他在感到一陣孤獨之外,還感到了無限的傷感。這種複雜情緒在工作的間隙裡,總會出來騷擾一番他那本就不太平靜的內心。
時間過得很快,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就已經下課了。他意猶未盡,有種繼續講吓去的衝動。
但看著早已經等不及在收拾東西的聽眾,他知道這個願望是不可能實現了。於是,尋著一個適當時機,他宣佈了下課。
一聽到下課的號令,同學們便開始隨意了起來,氣氛瞬間變得熱鬧無比,比他在課堂上提出討論的時候還要熱鬧。那是因為這裡面存在著一個不爭的事實,即不管教師怎樣營造,下課時的氛圍總要比上課時的氛圍自由輕鬆得多。
他開始收拾東西了,因為接下來他沒有課,所以他必須選擇另一種忙碌的方式,這也是從那起案子發生後,他開始每天進行大量閱讀的原因。名義上是為了增長知識,實際上只是為了不願面對。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保持著他一慣的穩重和淡定,因為時間過得很慢,所以那些不願面對的東西總會化作思想出現在他的腦海裡。他又沒有辦法抹去,也就只能選擇轉移了。
但是這種方法也不高明,因此,他每次回到家中的時候心情都是無比煩躁和不安的。只有透過書籍的長時間作用,才能夠暫緩他的痛苦。
今天也是如此,在無人的樓道上,他早已褪下了外表的裝飾,急急忙忙地向著家的大門走去。
終於到了門口了,他顫抖的手拿出了放在口袋裡的鑰匙,帶著汗味放入了門孔之中;只聽咔嚓一聲,門開了,他的心就像找到歸處一樣,慢慢地定了下來。
他本想迫不及待地闖進去的,卻被門口信箱裡的一封信給吸引住了目光。他猶豫了很久,終於將那封信拿在了手上,走進了屋裡。
他不知道這封信是誰寄給他的,也意識不到這封信即將對他產生的重大意義。他只是在無聊無處排遣的時候,隨手找來了這麼一件事做著而已。畢竟,他原本也是要進行一番閱讀的。
他開始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為自己沏好了一杯茶,開始在悠閒的偽裝下拆開了那封信;才看了一眼,他的一切偽裝頓時就土崩瓦解了。因為信的開頭,寫著這麼一句話:
“尊敬的江海柏先生:
您好。
我就是殺害您兒子的間接兇手,我叫米風歌默。”
他的真實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怎麼也沒想到,一輩子與語言打交道,最後竟然還是逃不脫言語的包裹。
他在本能的驅使下和無奈感的包裹下,第一次選擇了面對,一雙眼睛開始如飢似渴地瀏覽起了信件上面的內容,不時地流露出沉思和震驚的表情。
“尊敬的江海柏先生:
您好。
我就是殺害您兒子的間接兇手,我叫米風歌默。
想必您已經找到了那間密室了吧?那麼,您也一定發現了您兒子死亡的這一殘酷事實了。有著‘人性演說家’之稱的您,對於自己親身經歷過的這件事情,不知道會有著怎樣過人的想法呢?
還記得,咱們倆隔著攝像頭的第一次非正式見面嗎?對於我的眼神,不知道您又會有著怎樣的高見呢?
我聽過您的演講,講得非常得好,關於人性,您也確實理解到了一定的程度。我們同是研究人性的人,不一樣的是,您是名副其實的大師,而我只不過是個大眾眼中窮兇極惡的罪犯。
您讚揚著人性的美好,那是因為您沒有過被人性之惡折磨的刻骨銘心的經歷。您沒有過,而我有過,所以您體會不到的人性之惡的影響,在我這就能得到體會。
現在的問題就很清楚了,我透過那十五位少年,再加上我的徒弟,還有跟我有著血緣關係的女兒,這些既心智未明又簡單的大學生們做了一個實驗。實驗的結果很令我滿意,因為它正好驗證了我的理論。
不知道身為被害者家屬的您,在這件事情上面究竟會有著怎樣的感受。但不管如何,既然您現在正在看著我寫給您的這封信,那麼首先,您一定對這封信的內容產生了興趣了;也就是說,你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進行著目前正在做的這件事情的。
我說的沒錯吧?那麼,您就應該很清楚,好奇心是把多麼鋒利的雙刃劍呀,而它的度又是多麼地難以把握呀。而您在思維懶惰這一典型的自私技能下,做出了您自己的選擇。
您選擇了相信美好,這本身並沒有錯;但與此同時,您又選擇了忽略醜惡,這就大錯特錯了。關於這點,透過我所犯下的那起案子,您目前應該有了較為深刻的體會了吧?
您不要以為我今天寫這封信的目的,只是為了向您炫耀我的厲害。當然,這也是我寫信的目的之一,我並不否認。
但更為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讓您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意識到自己所忽略的醜惡的重要性及巨大的危害性。
也就是說,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所做出的選擇實際上是不完善的。您的理論實際上是有缺陷的,而我理論才是完美的。
您可能會認為我不過是個兇手,不管怎麼辯解都改變不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不錯,雖然我沒有親自動手,但是所有人的死亡都是我間接造成的。
因此,我說了這麼多,不是為了要為自己的行為辯解,也絕不是要在現今社會里脫去兇手和罪犯的枷鎖。我只是為了向您說明一下我的理論,僅此而已。
我是真寂寞啊,有多少人會做出我這樣的壯舉?對於人性之惡的危害,那些所謂的大師,他們難道不知嗎?他們難道不了解嗎?
他們瞭解,他們知道,但是他們卻都下意識地做出了同您一樣的選擇,因為他們很清楚,人性裡惡的一面在社會中是永遠無法進行被愚昧無知的廣大群眾所認可和認知的實驗的。所以,沒人願意去當這個惡人。
而犯下了那起案子的我,就做起了這樣的惡人,而且是在深深受過人性之惡殘害之後,心甘情願地當起了這個惡人。
世人可能仍舊無法接受和理解不了這樣的思想和理念,我也不妄想著能夠就此改變全人類的思想。我想要改變的,只是像您這樣的能夠和有潛力被我改變的有志之士。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