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呦呦弓著背坐在電臺前，耳機裡的電流雜音像細密的冰針，一下下刺著鼓膜。
她在等待，也可以說是指揮室裡的所有人都在等待，齊齊等待著那一段萬眾期盼的關鍵通訊到來。
右手邊的錄音機在緩慢轉動，磁帶無聲地捲過磁頭。孟呦呦每隔幾秒鐘就會下意識瞥過去一眼，以確認它是否正常執行，重複這個動作似乎能讓她得以短暫收穫到一點心安的感覺。
她不敢抬頭去看四周，總覺得這間屋子裡的所有人的眼睛，或有意或無意地，都在注視著她，等待著她及早交出一份滿意答卷。
她索性不額外分出去一眼，免得擾亂心神。
這是孟呦呦第一次真實地投身於實時戰鬥期間的一線電子情報工作當中，四肢十指受大腦控制不似往常那般敏捷活絡，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遲鈍，像是北方嚴寒的冬天室外被凍僵的機械零件。
突然，耳中的白噪音變了調。
霎時，孟呦呦心中一縮，總算來了！
她攥緊手中的筆桿，將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雙耳：“……確認敵主力已調往西線，至少兩個連建制。”
鋼筆猛地戳進紙面，孟呦呦飛速記錄著，字跡幾乎穿透紙背：
「00:23敵確認我方佯動成功」
耳中的通訊還在繼續：“……敵軍炮兵正在轉移陣地，建議東線按原計劃推進。”
孟呦呦聽到這裡，終於輕輕吐出一口氣，不知道在為誰捏著的一把汗，此刻稍稍緩解了半毫。
……
一分鐘後，東線榕樹林方向“毫無預兆”地炸了開來。
如果說在這片地塊上，每一次平靜之下驟然響起的炮聲都會讓人心驚肉跳，那麼這一次，當第一聲炮響撕裂東線區域偽裝之下岌岌的風平浪靜時，就連孟呦呦都極為難得地興奮了一瞬。
炮彈砸進泥沼，泥漿像黑色的噴泉般沖天而起。緊接著是第二發、第三發——彈著點開始向我軍前沿延伸，炸開的土塊和碎枝噼裡啪啦砸在鋼盔上。
y軍的步兵線開始動了。三個排呈楔形隊形推進，機槍手趴在榕樹氣根形成的天然掩體後，短點射打得極有耐心。迫擊炮彈從他們頭頂劃過，落在我軍前沿駐地周遭，炸起一團團火光。
他們的進攻快得近乎瘋狂，野心赤裸裸地暴露在每一米推進的步幅裡。
先鋒排計程車兵幾乎是在炮火延伸的瞬間就躍出了掩體，衝鋒槍掛在胸前，一邊奔跑一邊掃射，子彈潑水般傾瀉。工兵緊隨其後，爆破筒的引信在硝煙中閃爍冷光，火焰噴射器的噴口發紅發燙，像是飢餓的獸群萬分張狂地亮出了鋒利的爪牙，迫不及待就要撕開獵物的防線。
他們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快，再快，最快！不給我軍任何喘息的機會，不讓我軍有任何調整的時間視窗。炮火延伸的速度幾乎和步兵衝鋒的節奏同步，子彈和爆炸編織成一道移動的火牆，銳不可當，所過之處，連空氣都在高溫中扭曲。
而更遠處，y軍的第二梯隊已經開始集結，更多的黑影在硝煙中晃動，像是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地湧來，隨時準備吞噬掉整條戰線。
……
指揮室內，孟呦呦進入狀態越來越快，有條不紊地執行著原定計劃流程：“鷹巢呼叫長江！鷹巢呼叫長江！
敵軍在東線臨時投入至少一個加強營的兵力，正沿a3-a4軸線猛攻！我前沿觀察哨已被摧毀！
二營一連傷亡人數過半。
請求立即批准我部撤至第二防線a9區域！重複！請求撤至a9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