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山是在術後的第五天才緩緩甦醒過來,術後的第十三天轉到普通病房。
那天上午,陸楓和汪團長一同從主任醫生辦公室出來,關上門後,兩人不約而同地杵在辦公室門口呆站了幾分鐘,神色皆凝重。
陸楓聽到旁邊傳來輕輕一聲嘆息。又過了幾秒,汪團長低聲對他說:“走吧,去病房。”
他們推門進去的時候,霍青山恰好是醒著的,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天花板看,不知在看什麼東西,眸間並無神采。
直到他們走到床邊,他才稍稍偏眸看過來一眼,淡聲對二人道:“坐著說。”
兩人各找了張椅子坐在床邊,汪團長還在想開場白,就聽到霍青山問:“報告出來了?”
陸楓和汪團長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睛裡看到了與自己此刻內心相匹配的情緒。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蒼白的唇扯出慘淡的弧度,主動解答他們的疑惑:“你們有誰見過哪個還沒過危險期的外傷患者每隔兩天抽一管血的?”
……
部隊裡還有要緊事務需要處理,汪團長不能久留,談完話就離開了。
獨留陸楓還待在病房裡,兩人共處一室,卻相顧無言。
陸楓的一隻手揣在褲兜裡,手心攥著一張火車票,那是霍青山搶救當天醫護人員剪開他衣服時,從口袋裡掉落出來的。
陸楓當時看見了,等他們推著人全都離開後,走過去從地上撿了起來。
此刻,他靜站在病床邊,默聲良久,低眸注視著面前神情異常平靜的男人,指節緊了緊,還是把那張被血水染透,又幹掉的火車票遞給霍青山。
他遞過去一張六月三十號開往首都的火車票,上面的時間早已過期,如同遞出一張廢紙。
他不知道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但就是覺得應該給他,也可以說,這張輕薄的火車票放在他身上,會讓他沉重得無法呼吸。
霍青山一眼就認出了陸楓舉在空中的那張紙是什麼東西,眼睛彎了下,道:“謝了。”
陸楓聽到這句話,氣道彷彿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倏地無法透過氣來,伸出的那隻手不住地開始微微顫抖。
意識到他現在還抬不起手,陸楓剛想要把東西放到床頭櫃上,轉眸間,就看見白淨床單上男人的右掌虛弱地攤開了來。
於是,陸楓半蹲下身,極力遏制住胸腔中湧瀉的情緒,嚴肅而虔敬地將那張紅稠稠的火車票放在他掌心,然後帶動他的手指,攥好。
這一刻,陸楓深知他的師弟錯過的遠不只是一張開往首都的過期車票。
列車駛向分岔路口的關鍵節點前,預期的軌道突然陷入癱瘓,走投無路,它迫不得已一頭栽進不得不面對的那條道路。
……
七月中旬的某一天,孟呦呦將電話打到了單牧宸所在的部隊。
距離接線員告知她:“您稍等一下,我們這就去通知單營長來接電話,請您保持電話暢通,不要結束通話。”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喂,哪位?”終於,聽筒裡傳來熟悉的男聲。
“是我。”孟呦呦輕聲答。
話音落下後,隨之而來的是片刻的沉默,不算久。
自她生日那天過後,單牧宸一直沒有主動聯絡過她,只給她打過一次電話,說是最近部隊裡會比較忙,可能沒時間去找她。
還是孟呦呦率先打破沉默:“你……最近還很忙嗎?”
“嗯,上級下達了任務,旅裡近期要組織比武考核,任務會比較繁重。”
“噢,那你大概什麼時候能忙完?”孟呦呦的一根手指纏住電話線,緩緩道:“我想約你看話劇。”
那頭人的呼吸聲似乎漸重,可能是話筒移得近了點?沒人說話的間隙,孟呦呦隱約能聽到對方的呼氣吸氣聲。
多等了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