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痴情與敵意
兩人不遠處,張員外站在走廊深處,看著兒子一副痴傻模樣,難過得低下頭偷偷抹眼淚。
身邊的小廝都低下頭去,不敢看向張員外之子。
庭院外側,一小廝奔跑而來,一邊跑一邊大喊著:“員外,有貴客。”
張員外在小廝的陪同下來到前廳的時候,見司楊廷正坐在客座上吃著茶,抬眼看到張員外出來,禮貌得起身對張員外作揖:“抱歉打擾張員外了。”
張員外拱手,沒有回答司楊廷,轉身落坐在主位上:“不知大理寺少卿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司楊廷思索一瞬,正對著張員外,歉意道:“原是這案子該落在我手上,給您一個詳盡的答覆,可眼下,公子已經回來,本不該再做打擾,但在下有些事還沒弄明白,想要請教令公子,不知是否方便?”
張員外原本就因為大理寺見兒子歸來而不再過問案情而生氣,今日見司楊廷主動上門,反而心生疑惑:“不知閣下有何見解?”
司楊廷面對張員外時,沒有跋扈模樣,甚至連在江祭臣面前的賴皮樣子都沒有,全然是謙遜的官家模樣。
他上前一步,看著張員外:“這事兒,有蹊蹺,但答案,恐怕只有令公子知曉。”
張員外聽言,正要發怒,被司楊廷搶白,“張員外放心,這案子我會上報繼續審查,不會就此結束了,所以,關於案情,我需要與貴公子做些瞭解,還望張員外給予應允。”
張員外思索著,不回答司楊廷。
司楊廷也不急躁,反而輕喝一口茶後繼續說道:“若是員外您不想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在下也不勉強。”
張員外一頓,看著司楊廷:“聽說小兒院中留下的畫作是你哥哥所畫?”
司楊廷早就料到張員外會問及此事,笑道:“非也,在下詢問過家兄,家兄稱從不曾見過張公子,何況,張員外一家才剛入長安城,家兄二十年來一直在長安城居住,從不曾去過蜀地,您不覺得,這整件事,像是在給咱們下套嗎?”
張員外思索著,喝著茶。
司楊廷見張員外似乎被說動,便繼續道:“原說這張公子已經歸來,案子也該是消除了,但在下懷疑整件事上,張公子恐不會是第一個受害者,在下拙見,這案子,恐怕須得調查到底,找到真兇才行。”
張員外放下茶盞:“說到底,你不過是為了給你家兄長洗脫罪名罷了,我兒年幼,且現今是此狀態,恐不合適外出見人。”
“若查明案情能找到張公子的病因呢?”司楊廷的話徹底打動張員外,“在下聽說張員外家中只有這一獨子,且夫人去的早,我想張員外應該不想讓張公子就此了卻一生吧?”
“你想怎麼做?”
司楊廷從凳子上起身,對張員外拱手:“還是那個要求,在下想先跟張公子聊聊,單獨,請任何人都不要靠近。”
司楊廷推開張公子西別院的房門,見張公子正規規矩矩得坐在凳子上,像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看著司楊廷。
司楊廷心軟了一瞬,走上前去,從懷裡掏出一隻冰糖葫蘆遞給張公子,擠出一個自認為最為溫柔的笑容。
張公子見了冰糖葫蘆,高興得笑出來:“給我的嗎?”
司楊廷笑著點頭:“嗯。”
張公子正要接過冰糖葫蘆,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指搶了去。
張公子委屈抬眼,看到江祭臣從司楊廷的身後走出來,他面容冰霜,連一個笑容都沒有準備給那張公子。
張公子委屈得憋著嘴,快要哭的樣子:“為什麼搶我的糖葫蘆?”
司楊廷後退兩步,關上房間的門,遠遠地坐著,看著江祭臣的一舉一動,沒有準備上前。
江祭臣重新將糖葫蘆遞到張公子的面前,那雙鳳眼看上去如同一座冰山,冰冷的神色令人全身發寒。
但那張家公子卻似乎不害怕的樣子,接過糖葫蘆吃了起來。
江祭臣顧自後退半步,坐在張公子對面的凳子上,一眼不眨得看著張公子將手中的冰糖葫蘆全部吃完,甚至還舔著手中化了的糖漿。
坐在遠處的司楊廷始終沒有說話,也是一眼不眨得看著眼前的張公子,從他的表情中,似乎能看出司楊廷對江祭臣的信任。
張公子吃完了糖葫蘆,咧嘴對眼前的江祭臣笑著:“還有嗎?我還想吃。”
江祭臣唇角一勾,雖是笑著,卻並沒有暖意,他走近張公子:“你本不愛吃甜食,何必裝得如此徹底?”
張公子一愣,一臉不解:“我愛吃啊,糖糖,好吃的,我還想吃。”
江祭臣笑出聲,站起身來,環視房內四周:“你這房中沒有任何甜食,你的傭人連甜點都不給你上,你讀書時候,宵夜通常也都是以鹹辣為主,而今,卻突然愛上了甜食?”江祭臣突然收起笑容,“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吃甜食的,就比如像你小時候。”
張公子還是一臉痴傻模樣,呆呆地看著江祭臣,完全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說什麼。
江祭臣與司楊廷對視一眼後,司楊廷對江祭臣點點頭。
江祭臣繼續說道:“張公子,你向來聰明,卻在這件事上犯了大忌。”
不待張公子回應,江祭臣突然湊近張公子,鳳眼冷漠,“對外稱是失去了智慧,對嗎?失去智慧,不代表失了心智,更不代表會變傻,不代表回到三歲小兒的模樣!張公子,別再裝了,我們早就知道了你的真實情況。”
張公子臉上原本痴傻的表情慢慢收起,看著眼前這白皙微怒的臉,聲音變得正常起來:“你是誰?”
江祭臣見張公子放下偽裝,滿意得勾起唇角,身後的司楊廷半張著嘴。
因為在來這裡之前,江祭臣只稱想要司楊廷給自己一個與張家公子單獨問話的機會,並沒有提過自己的想法。
而今看來,江祭臣還是對自己隱瞞了些許,心下又覺得江祭臣似乎利用了他。
但對於江祭臣的縝密,心中又是一絲竊喜,畢竟眼前人不是別人,正是與自己一起長大的哥哥。
江祭臣沒有正面回答張公子的問話,只是冷眼看著張公子,輕聲問道:“你在保護誰?那個把你擄走的人,你認得?”
張公子的唇角淺淺得笑出來,像是在回憶什麼美好的事一般:“是的,我確實沒有變得痴傻,但我確實丟了智慧,殿試的事,我做不到了,但我......做這一切都心甘情願。”
江祭臣淡然得看著張公子:“是什麼讓你寧願放棄自己的一生?或者說,是誰,讓你寧願放棄自己的大好前途?”
張公子唇角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看向江祭臣:“花開千年,葉落千年,花開花落,永不相見.......”張公子說完,大笑出聲,“我寧願自己是那葉,即使不能陪伴,但心中有愛。”
江祭臣緊鎖著眉峰,完全聽不懂張公子的意思。
張公子卻溼了眼眶:“我喜歡她,她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孩,只要是她想要的,我都願意給她,就算是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可惜啊......我能做的卻只有給她我的智慧,若我再努力些,或許能給她更多.....可惜,沒有如果了......”
張公子哀傷得看著江祭臣,眼淚流進嘴裡,苦澀而悲傷。
江祭臣卻已不再多問,只是看著張公子:“真的值得嗎?心中有愛,如此付出,真的值得嗎?”
張公子笑著,不答話。
司楊廷見狀,上前兩步,拉著張公子的胳膊,急切得問道:“那張畫像呢?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在那晚的案發現場會留下他的畫?”
張公子突然收起一切情緒,瞪著眼前面容冷漠的江祭臣:“你......你是江祭臣?”
江祭臣眼神一收:“你認得我?”
張公子的雙眼瞪大,緊緊抓著江祭臣的胳膊,滿臉恨意,一字一句得說著:“江——祭——臣!你.......”
張公子話未說完,整個人暈倒過去。
司楊廷抓著張公子的胳膊,大聲吼叫著:“張公子!你醒醒!醒醒!把話說清楚!”
江祭臣站起身來,看向窗外,樹影飄搖,他抬腳向大門外走去:“看來我們猜得不錯,終究,該來的,還是要來了。”
司楊廷手中抱著張公子,無暇顧及江祭臣離開,只是心下焦急:“哎?你就這麼走了?我怎麼辦?”
江祭臣已經飄然遠去,白衣飄飄,院子中的杏花落下來,襯著江祭臣高挑挺拔的背影,宛若仙境,又顯得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