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壯人膽,修洛特搖晃著腦袋,無數過往的回憶在腦海中旋轉,對“家”的思念湧上心頭。那裡有少年過去的價值觀,有著多年傳承的超前思想,也有他被時代改變前,那最初的樣子!在這個時代,同樣讓他難以接受的,就是森嚴的等級秩序。神權至高無上,統治著社會。王權壓制貴族,貴族操縱武士,武士則決定平民的生死。國王有預謀的剷除威脅的派系,貴族嚴酷的處死違逆的平民,武士冷漠的襲殺沒有歸化的野人,生命如同浮萍,踐踏漂泊無依。
而他,來自於一個截然不同的時代,從小接受了完全不同的教育。現在的他,尚且難以習慣,這種森嚴的等級,更始終無法接受,把平民的生命視為草芥。
這些思想的矛盾,在他少年的腦袋中劇烈衝突,還受到激素的影響,時而衝動與茫然。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在給他灌輸著,另一種純粹的叢林法則,一種更“適應”這個時代的認知體系。
他在與殘酷的時代融合。這意味著相互的妥協,世界,或者他自己。這樣的妥協與成長,絕非一日可以完成。
所以有時候,少年的修洛特,也會時不時的脫線。他在捕俘時對女孩憐惜,他在聖城中亂拆祖父的神裝.他也在這裡,與阿維特一起,進行著這一次,危險又無法躲避的談話。
阿維特默不作聲,他已經無需糾結,修洛特是真傻還是假傻的命題。這樣的一個孩子,哪怕有奇怪的知識,也不可能是國王的威脅。不過修洛特的話,還是讓他冰冷而殘酷的內心,泛起了一些漣漪。面對這樣一個單純無害的少年,他終於吐露了一些冷酷的心聲。
“修洛特,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冰冷而殘酷的。獅子吃鹿,鹿吃草,不吃就死,死了被吃。祭司,貴族,武士,平民,奴隸。城邦人,外邦人,野人。他們都在互相吃著,互相殺著。城邦和叢林,又有什麼不同呢?”
“陽光是有限的,不拔掉雜草,玉米就長不了。你看眼前的雨林,站的越高,陽光越多,活的越長。松木活百年,蘆葦活十年,蘑菇活一季.哪裡有什麼一樣?連死亡都不一樣!”
說著,阿維特的話語中,帶了些罕見的起伏。
“所謂凡俗的生命,所謂寬容的秩序,都只是力量的附屬品!你要知道,只要你夠強大,你就能夠自由。直到你達到最高處,就是絕對的自由!”
最後,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遙遠的乘輿,和乘輿上那個威嚴的王者,低沉又堅定的自語。
“而我也是神的血脈!”
剛說完,阿維特就警醒過來。他停下聲音,看向旁邊的修洛特,對方卻還在醉酒出神。他微微鬆了口氣,換了個微笑的表情,再次毫無破綻。
阿維特拍了拍修洛特的肩膀,把腳步不穩的少年扶住,一臉溫和的笑著說道。
“修洛特,雖然我不知道,你說的回憶是什麼,但我能聽出你心中的矛盾與迷茫。不論是作為武士還是貴族,過多的思慮,都是無意義的!”
說到這,他又看了看修洛特的天狗服,認真的教導了一句。
“而作為祭司,你還是要多花點心思在神性上!對於王族來說,神性即是人性。瞭解神性,才不會白白喪命。”
“呃神性與人性?喪命?.”
修洛特迷迷糊糊,似乎呢喃著問道。阿維特想了想,又倏忽一笑。
“不對,我說錯了。修洛特,你這樣就很好,很好!我會把你對太陽和大地的認識,轉述給國王的.”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你珍貴的生命,給你以寬容的秩序”
阿維特淡笑著想,也想了更多。當然,這句未出口的話,修洛特是無從知曉的。他只是靠著阿維特的肩膀,暈暈的睡著了。
微風細雨的五月,是夏季的溫柔。暖風帶著水汽的清新,雨季已悄然而至。
在特奧蒂瓦坎的軍團加入集團軍後。大軍一路北上,先轉向東北,威懾特拉斯卡拉和帝國接壤的北部邊疆。國王蒂索克和阿託託尼爾科邦,也就是蘆葦城的代表們會面,一邊繼續炫耀武力,一邊安排對特拉斯卡拉人的防務。
在“女蛇”軍官團的建議下,國王在這裡留下了兩個直屬軍團加強防禦,順便監視特拉斯卡拉人和各城邦。
然後,大軍繼續往北數日,到達修洛特曾經經過的梅茨蒂特蘭城。國王蒂索克在這裡會見了瓦斯特克人的代表,並接受了又一次朝貢。接著,大軍折轉西南,又從韋伊普赫特蘭接收了一個城邦軍團,恢復了二十個軍團的規模。當然,超過一半人數的民兵,要用在後勤的維護上。
一切安排妥當,大軍便徑直往西,直撲奧托米人最近的大型城邦!那是離湖中都城,直線不過兩週的北方重鎮,希洛特佩克穗丘城。
很快,二十個軍團把希洛特佩克團團圍住,截斷城邦的糧食、鹽以及部分水源供給。這座標準的中美洲城市,不過四五平方公里。八個核心軍團紮營在城市東邊,約莫一萬資深武士,兩萬首都武士,三萬多維持後勤的村莊戰士,駐紮在糧道最便捷的坦彭河支流邊。這是忠於國王的直屬軍力。
至於剩下的十二個城邦軍團,均勻分駐在西、南、北三面,每邊三萬多人。大約四成是城邦武士,六成是村莊民兵。至於聖城軍團長修索克,就率領特奧蒂瓦坎軍團,駐紮在最有可能遇到奧托米人援軍的西側。
父子兩人分距東西,遙遙相望。自從聖城一別,卻是再也沒相見過。修洛特時常遙望西方,卻只是在某個傍晚,看到八千多直屬的王室武士,悄然消失在營地外的森林中。
首都的糧草可以順著特斯科科湖一路往北,穿過哈爾託坎湖,往北進入坦彭河主流。接著,運糧船隊再折轉向西,沿著坦彭河支流一路直達岸邊的營地不遠。一艘載滿糧食的獨木舟,行完全程,只要不到半個月。
國王蒂索克的大軍士氣高昂,毫無糧食匱乏的擔心。阿維特告訴修洛特,根據最新的斥候情報,希洛特佩克城中只有八千城邦武士兵,一萬多村莊徵召兵,還有數萬平民。雖然城池堅固,修建多年,城中的奧托米人卻士氣不高,人心惶惶。
如果兩邊正面作戰,八千資深的墨西加武士,只要一個衝鋒,就可以像驅趕猴群一樣,把奧托米人輕易擊潰,趕入坦彭河裡。
而現在,修洛特站在東門外。出現在他視線裡的,卻是一道六米上下,土石混築,站滿守軍的城牆。在狹窄的城牆上,奧托米武士的投石索、投槍、簡易弓箭,堆放的石塊、木塊、石灰陶瓶,盡數一目瞭然。
注:從十二歲捕俘開始,主角正式從聖城特奧蒂瓦坎的蝴蝶宮中走出,開始少年的成長。來自過去的價值觀念會和時代逐漸融合。在經歷了各種考驗與生死後,他會成為一名真正的武士,一名真正的統治者。在作者心中,真實的英雄並非天生,而是需要時間的磨鍊。一個三觀正常的平凡現代人,是很難在心裡適應殘酷森嚴的古代社會的,也很難突然適應野蠻血腥的戰場,這是自我的徹底重塑。因此,本書給了主角足夠的時間,給他身邊長輩的教導,讓他合理的一步一步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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