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唱和似的,西鄉吉之助話音剛落,後藤象二郎便發出強烈的質疑:
“投入全部戰力?西鄉君,這是否太激進了?”
不僅僅只有後藤象二郎抱有此問。
現場的許多人也跟後藤象二郎一樣,紛紛朝西鄉吉之助投去困惑、忐忑的目光。
將所有戰力一股腦兒地投進伏見戰場……換句話說就是“梭哈”!不會再有後招!戰爭的勝負、己身的命運、天下的歸屬、歷史的走向……上述種種,都將在今日決出!
光是想象一下,就令人直冒冷汗,如牛負重!
如此沉重的壓力,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的。
對於後藤象二郎等人的質疑,西鄉吉之助彷彿早有預料,神色不變,淡淡道:
“伏見乃京畿的樞紐。”
“若不打下伏見,這場仗就贏不了。”
“我敢斷言,今日就是‘攻佔伏見’的最佳機會。”
“得益於昨日的大勝,全軍士氣正盛——如此高昂計程車氣,可不常有。”
“假使錯過,之後恐怕就再也沒有此等良機了。”
眾人聽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躊躇不定的目光遊走在半空中。
西鄉吉之助說的這些,他們並不是不懂。
但是……但是……如此重大的抉擇,委實是讓人難以下定決心!
雖然西鄉吉之助乃“南軍”的最高統帥,但“南軍”的本質乃拼湊出來的聯軍。
長州、肥前等藩的領袖們——即桂小五郎、後藤象二郎等人——若反對西鄉吉之助,依然能動搖其決策。
便在這一片寂靜之中,冷不丁的,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贊同西鄉先生的主張。”
現場眾人循聲望去——說話之人乃是長州軍的軍師:大村益次郎。
雖是半路出家的軍事家,但他憑藉著過人的天賦,在去年的“第二次關原合戰”與長州內戰(桂小五郎奪取長州政權)中大放異彩。
西鄉吉之助非常賞識他,尤其鐘意他那“迅速果斷”的狠辣作風。
“南軍”成軍後,在西鄉吉之助的大力提拔下,他與薩摩軍的軍師(伊地知龍右衛門)共同成為“南軍”的兩大智囊。
“名軍師”開口了,一束束目光集中在其身上。
大村益次郎平靜而有力地正色道: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乃不變的真理。”
“軍隊是拿來使用的,而不是拿來儲存的。”
“當戰機來臨時,理應義無反顧!豈可像個守財奴一樣摳摳索索?”
“再說了,我們的軍糧可沒有充足到能跟‘北軍’打漫長的兵糧戰。”
言及此處,大村益次郎停了一停。
少頃,他以告誡般的口吻把話接了下去:
“在決定起兵反橘時,我們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要麼勝利,要麼萬劫不復!”
“不想淪為輸家的話,就拼死戰鬥吧!”
大村益次郎的這一番話,點醒了現場不少人。
沒錯……此次戰爭乃賭上一切的戰爭!成王敗寇!容不得婆媽!
原本舉棋不定的某些人紛紛板起面孔,眼中的茫然逐漸消散,神情變得堅毅起來。
不過,以後藤象二郎為首的部分人仍沉著臉,作思索狀。
須臾,後藤象二郎揚起視線,直勾勾地盯著西鄉吉之助,目光銳利。
“……西鄉先生,我雖不懂軍事,但我知道兵者乃國之大事,不可不察。”
“我無意跟你唱反調。”
“只要能取勝,我願全心全意地輔佐你。”
“但是,我希望你能拿出一份可令吾等信服的作戰計劃。”
“究竟要怎麼做,才能擊敗新選組,拿下伏見?”
“如果你連個像樣的作戰計劃都沒有,就只是像個輸紅眼的賭徒一樣,沒頭沒腦地押上全部戰力,對伏見發起毫無章法的進攻……那麼,請恕我萬萬無法苟同。”
西鄉吉之助輕輕頷首:
“這是自然。我正有此意。”
接著,他扭頭朝身旁的近侍喊道:
“拿地圖來!”
不一會兒,四名近侍七手八腳地抬來一張長桌,然後在平整的桌面上鋪開伏見的地圖。
“諸位,請看。”
西鄉吉之助說著站起身來,雙手撐著桌面,俯身探向地圖。
現場眾人自覺地湊過身來,一張張大臉出現在地圖的上方。
“新選組的最大弱點,就是兵力不足。”
“刨除文職以及並不承擔戰鬥任務的九番隊,新選組的總兵力只有八千左右。”
“一旦被拉長戰線,該弱點就會變得格外明顯。”
“我方的兵力是新選組的三倍——只要活用此點,就有機會擊敗新選組!”
“首先,我們藉助兵力方面的優勢,在北、南兩側加強攻勢,迫使仁王分散兵力。”
西鄉吉之助一邊說,一邊從身旁的近侍手中接過兩把脅差,分別擺在地圖的南、北兩側,刀尖朝著伏見。
“新選組的兵力彌足珍貴,這兒多派一點,那兒就缺少一些。”
“等仁王被迫往南、北兩個方向增兵支援……”
西鄉吉之助說著抬起自己的兩隻拳頭。
“就好比是打出兩隻拳頭,雖成功擋住對手的攻擊,但卻把自己脆弱的胸膛給暴露了出來!”
“屆時,我們便可派出剩餘的戰力,由西面發起進攻!以電光石火的凌厲一擊正中其‘胸膛’!”
便聽“噌”的一聲,西鄉吉之助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刀,擺在桌面上,刀尖自東向西地直指著伏見!
“這支部隊將如炮彈般直擊新選組本陣,貫穿伏見!”
“在攻陷新選組本陣後,還能把伏見分割成互不統屬的南、北兩半,將新選組分割包圍。”
“再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仁王固然強大,但任憑他有多大的本領,也只有一個人、兩隻手、兩條腿、一把刀。”
“當偌大的戰場四處起火,到處都陷入苦戰,到處都需要他去支援時,他勢必會分身乏術。”
“等新選組的主力被消滅乾淨,仁王就不足為懼了。”
“我們大可慢慢地耗死他,一如當年被困垓下的項羽。”
“他再能打、再勇猛,還能戰勝數萬大軍不成?”
講解完畢後,西鄉吉之助抬起頭,環視現場眾人,語氣平緩而充滿力量:
“此乃非常龐大的作戰計劃,同時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佳策略,需要全軍上下共同協力。”
“正如我方才所言,‘能否攻佔伏見’將決定此役的勝負。”
“我已下定決心——今日夜晚,勢必要在伏見奉行所召開慶功宴!”
“我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想擊敗橘青登。”
“不論如何,我都不想輸!”
“所以……諸位,請助在下一臂之力吧!”
西鄉吉之助的雙眸閃爍著誠懇、真摯的光輝。
他的作戰計劃不算複雜,無非就是經典的“調虎離山”、“避實擊虛”。
但是,這樣反而最好。
古往今來,越簡單的戰術就越是實用,最好就是“一錘子買賣”,反之就很容易出岔子。
一環套一環的複雜連環計,一般只出現在話本小說之中。
對於像“南軍”這樣拼湊出來的聯軍,就更需要簡單直白的戰術了,否則根本就執行不起來。
雖然該計劃略顯粗糙,但確實具有可行性!
細細想來,說不定真有機會擊敗新選組!
於是,幾乎所有人都被西鄉吉之助說服。
唯有後藤象二郎尚在躊躇。
不過,他的這份遲疑並未持續太久。
俄而,他閉上眼睛,仰面朝天,深吸一口氣。
“……我明白了。”
輕聲嘟噥的同時,他猛地睜開雙眼,眸中的猶豫消散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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