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艾洛蒂扶著腰間的大和守安定,深一腳、淺一腳地淌過淺灣的海水,大步流星地朝青登走來。
她羽織的兩袖用束帶紮起,淡金色的長髮束成利落的高馬尾,儼然已是一副“隨時準備上陣殺敵”的架勢。
“師傅,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麼會在這兒?”
青登說完理由後,艾洛蒂笑了笑:
“那我的理由和你一樣。敵艦已逃,我留在富士山灣上除了乾站著之外,什麼也做不了,乾脆就回陸地了。攻打五稜郭時,說不定會有用到我的地方。”
說罷,她側過身子,朝身後一指——在她身後的海面上,停泊著一艘小舟。
想必她就是划著小舟,從富士山丸劃到箱館灣。
在青登的安排下,幕軍的三艘主力戰艦各有一位重量級人物坐鎮。
青登本人坐鎮鹹臨丸,勝麟太郎坐鎮觀光丸,艾洛蒂坐鎮富士山丸。
單論位階的話,他們仨就是本次戰役的地位最高的三位統帥!青登是第一序位,勝麟太郎和艾洛蒂分別是第二、第三序位。
雖然艾洛蒂不懂軍事,但她是青登的徒弟、新選組的室長,是與土方歲三、山南敬助和近藤勇平起平坐的人。
在關鍵時候,她這崇高的地位能夠壓服宵小之輩,聚攏人心。
事到如今,早就沒人敢說艾洛蒂是“只會算賬的花瓶”。
青登、勝麟太郎和艾洛蒂之所以要搭乘不同的船隻,依舊是“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這一理念使然。
萬一有哪艘船遭遇意外,不會發生“一窩端”的慘狀。
假使他們仨都出了事兒,那麼就由陸地上的永倉新八、藤堂平助來接過指揮權。
每逢開戰前夕,青登都會把指揮權的讓渡順序安排得明明白白,謹防發生“權力真空”的情況。
艾洛蒂提著兩邊袴角,總算是淌過這片淺灣,移步至青登身旁。
“師傅,戰況不太順利呢……”
她說著輕蹙柳眉,朝不遠處的五稜郭投去憂慮的目光。
雖然看不真切,但憑著優異的視力,她能夠依稀瞧見幕軍被死死擋在城牆之外。
為了看得更加清楚,她掏出隨身攜帶的望遠鏡,拉開鏡筒。
不看便罷,一看她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
密集的石雨、一砸一大片的檑木、不時濺起的金汁、敵軍的三面夾擊、難以逾越的高牆……幕軍的現況已是肉眼可見的糟糕!為了支援登城部隊,八番隊的隊士們沒有半分懈怠,全力狙擊城牆上的敵兵,但他們的努力終究是杯水車薪。
城牆上的敵兵們已經從最先的驚慌中緩過勁兒。
他們業已意識到:幕軍的彈幕並未密集、精準到“露頭即死”的地步。
只要巧妙地藏起身軀,別傻乎乎地把大半個身子探出城牆,就不容易被射中!意識到這一點後,敵軍的避彈技巧變精湛不少——這群剛剛離開山林的“土著”,正在逐漸適應守城戰。
如此,八番隊的彈幕壓制的效果大減。
先不說他們掌中的槍械沒法支撐他們實現“絕對命中”的精確射擊,敵兵們有牆垛做保護,隔著厚實的牆垛打中那隻露出一點點的身軀……談何容易?艾洛蒂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輕咬朱唇,作沉思狀。
少頃,她側過腦袋,神情認真地看著青登:
“師傅……”
她什麼也沒有說,僅僅只是輕喚青登。
但她的眼神,已然將其想法昭示出來——師傅,有你參戰的話,定能一舉逆轉戰局!
青登在艾洛蒂心目中的地位,跟神明無異。
不論是多麼強大的敵人,他都能戰勝;不論是多麼艱險的絕境,他都能反殺!
這是青登的無數輝煌事蹟所帶給她的信任。
這是……某種難以言說的真摯感情所帶給她的信任。
只要“仁王”拔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由衷地篤定。
然而……面對艾洛蒂的墾摯眼神,青登並未如她所願地拔刀。
“……艾洛蒂,不急,再等等吧。”
艾洛蒂一驚。
“等?師傅,等什麼呀?前線已經……不容樂觀了啊。”
她不願說出太難聽的詞彙,故斟字酌句,選了個較為溫和的“不容樂觀”。
事實上,城牆下的戰況豈止是“不容樂觀”?以“危如累卵”來形容都不為過!
因為心情急切,所以艾洛蒂不自覺地踮起腳尖,好讓自己離青登更近一點,彷彿只要這麼做,就能將自己的建言灌入青登腦中。
“如今的新選組,有些太依賴我了。”
青登說著勾起嘴角,流露出無奈的笑意。
出乎意料的答覆,使艾洛蒂怔了怔。
青登不緊不慢地把話接下去:
“在關原迎擊奇兵隊的時候,我就發現了這一點。”
“只不過是遭遇些許挫折,各番隊的隊士們就亂了陣腳,到頭來還是要靠我去力挽狂瀾。”
“人人都說我是一根巨大的頂樑柱,既撐起了江戶幕府,也撐起了新選組……這其實不是一個好的評價。”
“這句評價的另一層意思,便是‘一旦我這根頂樑柱垮了,那麼江戶幕府和新選組都得垮’!”
“離了我就沒法作戰的新選組……這不是我想要的新選組。”
“為此,我作了深刻的反思。”
“我總是衝鋒在前,獨自抗下最重的負擔,以致於隊士們都對我產生依賴。”
“遭遇艱險後,不願去鬥爭,滿心祈求著‘仁王快來吧’。”
說到這兒,青登側過腦袋,滿眼笑意地瞟著艾洛蒂。
艾洛蒂的小臉唰地漲紅,頰間掛滿羞臊之色。
她方才的種種表現,完美符合青登所述的這種“有事找仁王”的心態!“一旦向神祈禱,雙手就會合十……合十的手掌,如何握劍?”
“更何況我不是神,我也有許多做不到的事情。”
“再這麼下去,只會讓隊士們變得愈發散漫,也不利於人才的培養。”
“所以,再等等吧。”
青登背起雙手,以淡然的口吻做出宣佈。
“讓隊士們再奮戰片刻,讓他們憑藉自己的力量去攻克這座堅城。”
“當然,我並不會完全袖手旁觀。”
“假使他們真的力有未逮,我會助陣的——只不過,這般一來,我會很失望的。”
艾洛蒂聽罷,抿了抿朱唇,默默地收回向青登求助的目光,不再多言。
青登給出的“避戰理由”非常詳實,有理有據……她被反駁得啞口無言。
“……那麼,師傅,請讓我上陣吧!”
艾洛蒂重新揚起視線,目光堅毅地直視青登,一字一頓地正色道。
“你說得對,我們確實太依賴你了。”
“就連我也下意識地祈求你的幫助。”
“雖然我的上陣,不一定能使戰況發生好轉,但‘新選組室長’親臨前線,多多少少能提振士氣!”
“我也是新選組的一員!我也有衝鋒陷陣的義務!”
說罷,她抬起左手按住腰間佩刀的鞘口,拇指翹起,頂著刀鐔前推——咔——的一聲,雪白的刀身彈出寸許有餘。
“我想以實際行動來洗清這份失態!”
青登聞言,啞然失笑:“艾洛蒂,你現在講話的口吻,越來越有佐那子的那種較真、古板的風範。”
“咦?啊、啊這……這大概是因為我最近常跟佐那子小姐往來吧。”
青登抬起大手,拍了拍艾洛蒂的腦門。
“不必自責,我並無怪罪你們的意思。”
“沒有及時注意到部眾的缺陷,是我這個領袖的責任。”
“縱使派你上陣,也很難令戰局發生根本性的變化。”
“再者說……眼下貌似沒有你上陣的必要了。”
青登一邊說,一邊眯起雙目,神情認真地注視著什麼,為了看得更加清楚,他甚至還掏出瞭望遠鏡。
艾洛蒂見狀,連忙架起自己掌中的望遠鏡,跟青登看向相同的方位。
但見堅城之下,忽有一道身披淺蔥色羽織的矯健身影竄將而出,躍上長梯,然後以飛一般的速度沿梯直上。
他不是永倉新八,也不是藤堂平助,而是一個……艾洛蒂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他是誰?正當艾洛蒂這般思忖時,她忽然聽見身旁的青登發出訝異的聲音——彷彿在異國他鄉碰見故人的聲音。
艾洛蒂連忙問道:“師傅,你認識這個人嗎?”
青登緩緩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表情怪異地輕聲道:
“算是認識吧……不過只是一面之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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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實五稜郭是有寬達30米的護城河的。出於種種考量,豹豹子直接把這護城河變沒了,所以青登打的這座五稜郭算是“青春mini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