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買命錢

周平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一個手中捧著三十兩銀子口中唸唸有詞地反覆說著一句話：

“兒啊！我的兒啊！兒不怕，咱回家了……”

周平身後同行的探馬營兄弟們也都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全都留下了眼淚，哭的泣不成聲。

可這遠還不算完，因為像這樣的家門，周平還要再敲開一百家……

整整一個月，周平將所有的烈屬全部都拜訪了一遍，就連那個光頭傻大個的撥浪鼓他都親手送回了那片草原上。

他也見到了木察達心心念唸的那個女孩，她很漂亮，站在那片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這個女孩哭的是那樣的撕心裂肺。

劉柱家中年邁的老父親早些年摔斷了腿，這麼些年來脾氣越來越暴躁，對劉柱從小就是非打即罵，長大了之後更是覺得他不務正業，父子二最後的交流也永遠停留在一年前的那場打罵中。也是那次之後劉柱才毅然決定離家出走參加閻羅軍。

若不是周平，恐怕這位瘸腿的老父親還不知道他打罵了一輩子的廢物兒子早已戰死在了邊疆，更不會知道這個他一輩子看不起的兒子是數場戰役中的戰鬥英雄！

這個瘸腿老人一輩子都沒叫過劉柱兒子，可那日他卻哭喊著讓老天把他的兒子還給他。

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再也不會對劉柱又打又罵了，他會多叫他幾聲兒子，聽兒子多叫他幾聲爹，多給他做幾頓他愛吃的豬頭肉……

可劉柱再也不會回來了。

如果能夠重新來過，世間真的會少上很多遺憾嗎？周平覺得不會，因為有些事兒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有些人死了，那也就是死了……

周平花了一個月時間將所有探馬營犧牲士兵的家屬慰問了一遍，可是此時他手中卻還剩下一個人的撫卹金不知道該給誰。

那個人叫老韓，本名韓生，生年籍貫皆不詳，據營中熟悉他的老兵說，老韓是個孤兒，沒有什麼家人，交的朋友們也都是軍中的戰友，只不過他的那些老戰友們也早就都死乾淨了。

思索了許久，周平自己留下了那三十兩銀子。如果一個人戰死在了邊疆，世上卻連一個能為他領撫卹金的人都沒有，那他該有多孤獨？

這一個月來周平總是在想，老韓究竟這麼多年來究竟是怎麼撐下來的？揹負著無數著死去戰友的意志，不敢死，卻也不知道怎麼活。

他們是誰？那些戰死在邊疆的戰士都是誰？他們不是生來便願赴死的勇士，因為周平這一個月來早已將他們從前的生活看的真真切切。

販夫走卒、田間農夫、地痞流氓、飯館跑堂。他們是這芸芸眾生，是我們走在大街上可能看到的每一個人。

只是後來他們死了，換來了三十兩銀子。可這世間會有人為了三十兩銀子賣了自己的性命嗎？

周平看著手中的錢袋，莫名感覺輕了些。他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居然只賣三十兩銀子！原來人命才是這世間最賤的東西嗎？

他手中拿的不是三十兩銀子，而是一個人的買命錢。一個戰士在戰場上被斬首、被刺穿胸膛、被萬箭穿心，家屬所能得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錢袋，一個三十兩銀子的錢袋。

周平覺得不該它這麼輕，起碼周平是這麼覺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