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仙出沒

第1章 江護

我叫江護,四歲那年,冀州大旱,連續兩年冀州大地滴雨未下,水井榦枯,河流斷流,廣袤的黃土地上連一棵雜草都不長,放眼望去,一片片都是淡黃色的沙土地,每一颳風,已經完全沙化的土地上面便會掀起一層又一層的沙子,紛紛揚揚聚集到十五六丈高的高空,遮天蔽日,天空除了夜晚的黑色,就是沙土的黃色,彼時尚且年幼的我,根本不曉得天空真正的顏色應該是藍色。

有傳說冀州連續兩年滴雨不下,是因為在冀州出了一頭傳說中的旱魃,旱魃出世,赤地千里,以冀州的情況來看,倒還是真的有可能,本應該滴水成冰的寒冬臘月,怎麼可能還和三伏天一般熾熱難耐,和生靈爭奪著僅有的一點點的水分?甚至風調雨順,被稱為大商糧倉的冀州大地連續兩年顆粒無收餓殍遍地?

不過這些都是虛無縹緲的傳說而已,盡是一些遊方的老道士給大傢伙講的話罷了,根本就是沒有人相信,畢竟在平民百姓的腦中,傳說之中的東西基本上都是編纂出來嚇唬人用的,如果真的有旱魃的話,那麼必然傳說中的仙人也是存在的,又怎麼可能看著凡人收到這般的苦難而不出手解救?

因此也就我們一些還光著腚滿地亂跑的小孩子會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傳言,並且還煞有介事的給大人們講述自己從遊方老道士那裡聽到的旱魃的故事,憑藉自己的想象腦補出了旱魃凶神惡煞的樣子。

大人們可不會把孩子的話放在心上,我們就這麼一說,大人們就十分配合我們的那麼一笑,轉過頭去就又開始苦惱著明天的日子該怎麼過了,一粒米一粒米的算計著怎麼讓一家老小不至於餓死。

我爹每天早上天剛剛泛出一點點黃色,就起床跟著喧鬧的村子裡面的青壯向著外面走去,聽娘說他們是去挖井了,挖特別深特別深的那種井。

但是井挖了半年也就不了了之了,村子裡的青壯們把一大捆纏繞的結結實實的足足有一丈粗細的麻繩卷扔回了賈大戶的院子,當晚就看見爹孃在忙裡忙外的招呼大哥他們收拾家裡的糧食和細軟之類的裝在了已經停了整整兩年沒有動過的那輛用來秋天拉穀子和秸稈的大平板車上面。

直到爹孃拉著平板車帶著我們跟著村子裡面同樣是揹包袱拉平板車的叔叔伯伯們一起越走離村子越遠,只餘下村子裡蒼老的老人含淚和大家告別,我才明白我們這是在逃荒。

逃荒嘛,自然那些身體弱一點了就熬不住了,漸漸的就落在了後面,再漸漸的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儘管平時看起來村子裡的人都是十分的和睦,但是如今卻是沒有一個人肯對逃荒隊伍裡面漸漸落後的村民伸出援手。

這個時候,最值錢的,莫過於水和糧食了,那些亮晶晶的黃金珠寶,在現在和天空上飄蕩著,開口就能灌進一嘴的黃沙的價值相差不大,一斤沉甸甸的黃金,在現在也換不到一滴水,一粒米。

賈大戶是賈家窪村的地主,也是附近好幾個村子裡面最有錢的大戶人家,而且家裡還有許多的奴隸,聽說老人們談閒話說賈大戶家祖上曾經在朝歌城裡當過什麼官,不過這都是一些傳說罷了,但賈大戶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老頭。賈家窪村的地,九成九都是賈大戶的,自從賈大戶當家以來,就把家裡幾乎所有的地都租給鄉親們種,每年只要把地裡長的糧食交二成給賈大戶當作租金就成了,而且鄉親們沒有農具了,都可以不花錢的去賈大戶家裡面去借,不過用完了是要還的。相比於萬村的萬扒皮要八成的地租,賈大戶可謂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人。自從賈大戶當家以來,賈家窪村從來都沒有傳出過誰誰誰家裡餓死人了,甚至已經幹不動農活的孤寡老人也沒有餓死的。

這次逃荒,因為賈大戶要去投奔徐州的親戚,所以帶了好多黃金珠寶,畢竟不管在大戶人家還是平頭百姓之間,都流傳著盛世古董,亂世黃金的說法。賈大戶家裡本來也沒有多少餘糧,吃光了,自然是想用錢買相親們的糧食,用的,是金燦燦的黃金,然而,在這荒年裡面,誰家能有多餘的糧食啊,誰也不知道這逃荒要逃到哪裡去,自然而然沒有人把賴以生存的糧食賣給賈大戶。

我那個時候還小,不懂事兒,賈大戶拿了整整兩大根金燦燦的金條要買我手上的那張已經吃了好幾口的麵餅,我看著他面黃肌瘦的臉,又想到了以前賈大戶經常給我們小孩子們分糖吃,我想都沒想就把餅子給了賈大戶,那一刻,賈大戶竟然彎下了蒼老的膝蓋跪了下去,硬生生的把兩根足足有一斤重的金條塞進了我的懷裡,然後小心翼翼的把餅子揣在懷裡,把我咬過的地方掰下來丟進自己的嘴裡,又小心翼翼的把餅子均分了三份,分給賈夫人和賈小姐吃,遠遠看去,賈大戶一家好像都是面黃肌瘦的,根本不是以前油光滿面,白白胖胖的樣子了。

當我把兩根金條遞給爹孃的時候,爹孃並沒有一點點的開心的樣子,而且看爹的臉色,好像是要打我的樣子,不過因為我的餅子是賣給了賈大戶,爹孃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自那次以後,爹總是要看著我把吃的吃完才允許我到處玩一會。

但是乾旱的地方太廣闊了,我們一幫人走了又走,走了又走,還是見不到有綠色的地方,爹孃帶的糧食已經剩的不多了,我們每天吃的東西都在減少,人也越來越瘦,好在我和兩個妹妹都還小,吃的少,像大哥二姐三哥他們年紀大,天天的從早到晚肚子都和爹孃一樣咕嚕嚕的叫個不停。

爹說我們走的路是別人走過的,一連幾十裡連個草根都看不見一根,乾枯的大樹從頭到尾被扒成了奶白色的光華木材,大地彷彿被人刮地三尺一般,把凡事能夠塞進肚子的東西都給啃了個遍。偶爾遇到一條還有水流動的小河溝,鄉親們也不管水是清的還是混的,都是一股腦的往水袋裡裝滿。

路上餓死的人越來越多了,倒在路邊只剩下微微喘息的皮包骨和隱隱有門牙啃噬的散亂白骨幾乎是串成了串,每天都有人倒在路邊歇息一會兒就再也站不起來了,但是沒有人去管倒下的人的死活,因為沒人知道下一個倒在路邊的會不會是自己。乾燥的東南風用細軟的黃沙絲絲縷縷的汲取著人們身體裡面所剩不多的水分,就連炎炎烈日,也時不時的出來和人爭奪這一滴一滴的珍貴的液體。

能夠找的到的吃的越來越少,自然還能夠在路上繼續逃荒的人也越來越少,只有路兩旁的枯骨每天都在增多,越來越多的無賴漢們扛著菜刀鋤頭,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要搶我們的所剩不多的糧食和水,不過好在父親他年輕的時候和奇人學過一些拳腳功夫,搶了這些無賴漢的糧食,路兩旁也無端的多了幾具被剃的森白的枯骨。

日子越來越難熬了,爹孃帶著我們兄弟姐妹孤獨的在黃沙之中,這一路走來我們吃過樹皮,草根,老鼠,螞蟻,蒼蠅,凡事能夠填進肚子活命的東西,我們都會狼吞虎嚥的塞進肚子,相比於那些倒在了路邊穿成一串,被黃沙漸漸掩埋的枯骨來說,我們無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熬過來了,我能隱隱約約的看到黃沙的盡頭有誘人的綠色若隱若現。

“爹,娘,前面是條小河。”大哥手搭在眼前朝前望去,興奮的衝著我們大叫道。

是河,是清澈的河,我努力的站的老高,眺望著那條在若隱若現的綠色之間汩汩流動的銀白色飄帶。

“爹,有水,還有樹!”我跳到地上,腳下彷彿踩著清風一般向著那條銀白色的飄帶飛快的奔去。

我撲通一聲像只終於見了水的蛤蟆一般在銀白色的飄帶上面染上了一片烏黑,並且還在飛快的擴散,我絲毫不在意河中的水是否被自己身上的汙漬弄髒,一頭扎進水裡大口大口的吞嚥著河水。

當我痛痛快快的從河水之中露出腦袋的時候,突然之間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硬硬的光滑的東西,隨即就莫名其妙的飛了起來,被一抹極致的黑暗完全吞噬。爹孃焦急的呼喊聲,是我最後聽到的聲音。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