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永訣於初
“最後的時刻,就要到來,這一次……我應該是過不去了。”
“一定要如此嗎?”
“一定。”
“為什麼?”
“我走錯了道,這是最後的機會,只是希望渺茫。”
“羽裳燼,來世,你還會認得我嗎?”
“那麼你呢?”
“也許會吧。”
“……也許會吧。”
“我會等著你的……也許,那時候我們還能再去喝一杯縹緲茶?”
“也許會吧……可也僅此而已了。”
“那時候你都不記得這一世的自己啦,就說不定咯!”
“大概是吧,可有些事永遠不會變,就像天族的野心,羽族的恨意……而我若是不記得這一世的自己,那麼又如何認得你呢?你也是如此,便是你記得,而那時候的我,除了不可究辨的靈魂,已經全然不同,你縱然找遍惘界,也不過浪費光陰。”
“唉……嗯,也許,我們還會去捉弄香冷,我們再趁她不注意把她的尾巴點燃?”
“哈,也許會吧!那小丫頭不喜歡‘當人’的毛病得給她改改。”
他的神色變得開心了一些。
“也許,我們還會相向而行,打穿整個劫輪血海,在海的中央相遇!”
“對,就怕血妖不夠殺!”
他大笑。
她也笑得甜美。
“也許,你終於答應娶我,我們穿著夜染宮神命羽衣姬以十九色霞光與幻界不流雲織就的最華麗最輕盈的連理羽衣,並翼而過羽界的每一寸天空,那時候,每一位羽族都要為我們歡唱《結羽歌》,說不定天族都要驚歎那一刻你我的風采!”
她的眼中迸發出絢爛的神采,宛若一生的執迷,盡皆遂願了其中。
他卻陡然止住笑意,沉默。
“也許,你可以叫我一聲‘寧兒’?”
還是沉默。
“來世不會相記,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不是嗎?”
“我討厭這樣清醒,甚至是害怕,只要這一世還在,無論再過多少年,無論武道走到多高,也依舊會害怕,我不敢想象,我再次降世於這荒蕪惘界的景象,即便那一刻,我不會傷心……你有害怕的嗎?”
“有,這般活著,我無時無刻不在害怕,便是得了天謂又如何,便是名動惘界又如何,我非無敵,哪怕勝過惘界所有天謂至強者,我還是會死,因為大道依然壓我一尺……知道嗎?終有一世,我不會再死去,我會越過那一尺,凌駕於此間天地大道之上,自成一道——我終將破道,這是我生而知之的事,是真正的生而知之,獨一無二,我不知道我經歷了幾世,也不知道未來還要多少世……只有他們,才能真正掌控自己,超脫天地,終有一世,我會與他們同齊……你們活一萬世,其實已經是一萬個不同的生靈,你們知輪迴而不在乎輪迴,每個“我”都只活那一個“我”,而我,始終是我,我終會抵達那個刻在我靈魂裡的高度……破道之外,我一無所有,永遠無人與我同道,你也不例外,寧兒。”
“我想不到,這一聲‘寧兒’,竟然來得如此淒涼……”
“這也算是個秘密吧,只是我不知道除了我,還有多少人知道,你我雖然不同道,但我願意告訴你,而且這一世,確實只有你知道,連風祈鶴都不知道……這樣說,你會不會開心點?”
“不會,正相反,你的話太冷了……我想睡一會兒,我醒來之前,不要走,好嗎?”
“好……此戰過後,惘界再無無影羽裳燼,你也就忘了我吧。”
“真的如此無望嗎?”
“是的,他們都來了,一個又一個廢物,合起來卻顯得那麼無可匹敵。”
“一束夜知道嗎?”
“一束夜天賦夠高,可實力,還遠遠不足,又傻,總是熱血沸騰的,告訴了他,他肯定會來給我陪葬,那麼他還怎麼實現他‘惘界生靈都要尊稱我一聲枷日羽君’的願望?……我的敵人都來了,我的朋友都不在,哈,是不是很壯烈?”
她幸福地點點頭,“這不是還有我呢。”
“嗯,睡吧。”
……
“師尊,我這一生,不甘心啊……求您再看我一世……下一世,我依然要劍試惘界,下一世,我定可破道越天,下一世,請師尊賜我名:劍,不,世。”
……
“我終究沒能等到你活著回來……你也終究不記得我了……也許?不,我最討厭“也許”了……我一定要認得你!只是這最後一面,也只是最後一面了……值得嗎?就要徹底不復存在了欸……劍不世,也很好啊……既然我也要忘記你了,那我還要什麼來世……就這樣吧……”
這世上很多悲傷都來自於“失去”,而離別,則是失去王冠上最奪目的明珠。
——
雲悠閒地隨波逐流著,風也輕緩,懶懶的,彷彿跟不上時間的流速而被光陰丟下一程。
劍不世正向南而行。
冥都浣魂九地藏,東西兩地間無望,蒼穹天羽崩燹狂,六州獸舞頂上荒。
這首七絕由下而上簡單地描述了惘界。
第三句,蒼穹天羽崩燹狂——天界有兩大種族,天界西方的天族和東方羽族,宿敵。
天族領地,稱為縱橫天翔,羽族領地,稱為夢羽流光。
而在天界南北,各有一條通往天頂的巨大通道,稱為荒道。
北荒道位於縱橫天翔,南荒道則在夢羽流光。
劍不世決定從南荒道入天頂,因為這樣他可以見到更多,尤其是那眾口相傳中的天族死敵,羽族。
天、羽這兩個天空霸主,亙古以來便爭戰不休,仇殺不止,究其緣由,似乎早已經模糊不清了,只知道,天、羽二族永世不相容,互為死敵,仇視之情深不可解,也許正因如此,最初的戰因,已然不重要了。
現今之局,天羽相殺,無需理由,若是非要尋個理由出來,那大概就是——因殺而殺,這不啻為一種悲哀卻又早已泥足深陷而無法自拔的殺業漩渦。
天、羽二族,永遠為了一個目標而不懈前行——滅亡對方,把整個天空盡數納入己族。
——
“羽族?不過是生有羽翼的人而已,等你修習有成,去到外面,很快就會見到的。”
他想起了師尊的話,但還是忍不住去幻想羽族的樣子。
不過是生有羽翼而已!?怎麼可以這樣說!那可是生有羽翼的人啊!!他心裡常常這樣想。
從他記事起,他就一直和他的師尊居住在那個叫做“星海琉璃”的地方,那裡遠隔凡塵,安謐空靈,美麗夢幻。
他已經在師尊座下修行了百年,但他從來沒有走出過星海琉璃,只知道星海琉璃位於名為“歲”的天族西側的邊陲小國境內。
惘界是非常巨大的,因為已經行走,或者說飛翔了三天的劍不世還沒有看到人煙——儘管他至少已經奔行了將近十萬裡之遠。
同時劍不世也感嘆道,歲國果然只是邊陲之地,太荒涼了。
但是,據說就算是天族歲國這樣的小國都有著上百億的人口,更不要說天界或者地原那些大帝國了。
即便如此,也依然是天廣人稀或者地廣人稀。
極度的無聊導致劍不世在這三天的晚上不停地破壞“星星”。
“願我明天可以到達有人的地方!到處都空蕩蕩的太乏味啦!”他大吼著許願。
現在是破曉前刻。
從這裡到南之登天道,可是要穿越大半個天族領地,劍不世咂咂嘴,可要是每天都只有風和雲作伴,那豈不是太恐怖了。
雖然這樣的情況並不讓他寂寞,因為他以前修行武學的時候,也有數年不動一步不言一字的的情況,他屬於那種隨時隨地就能坐下來沉默修煉好久而且感覺津津有味的傢伙。
但是,現在他來到外面了,一直以來除了更高武學之外的另一個讓他夢寐以求的追求實現了,卻連續三天都沒有什麼驚奇出現,所以,這讓他覺得非常失望而鬱悶。
也許是他三夜來的祈禱終於感動神明——
忽來一陣詭異的夾雜著血腥氣息的風,似乎感知到了什麼,劍不世眉目陡然一凜,周身黑色魄息纏繞不絕,腰間長劍暗虹鳴動不已,鏗然出鞘,撕裂風雲,破空而去!劍不世提魄尾隨!
臨行前師尊送予他兩件禮物,這柄暗虹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願望這麼快就成真了。”
不論好壞,前面肯定有什麼東西,或者說發生了什麼事。
這讓劍不世大感興趣。
現在的他,就像一個初臨人世的嬰孩,每一步,都能讓他目綻異彩。
夜晚的天空寒冷異常,但卻絲毫沒辦法讓劍不世火熱的心稍有冷卻。
戾遊,是妖族一種,以生靈之血肉為食,乃是由含極大怨恨死去且不願魂歸彼方徘徊世間的地原人族的靈魂歷經百年而化,沒有自我意識,只有嗜血之性,飄蕩天地之間,流浪無依,戾靈彼此形態各異,卻皆面目猙獰,身形扭曲醜陋,渾具惡氣,行於夜,隱於晝,遇光而亡。
破爛的天族房屋,令人作嘔的腥臭,血肉飛濺的恐怖,群妖亂舞的狂熱,令這個星月光華的夜,添上一抹難以言喻的惡感。
人未至,劍已現!
黑芒四溢,騰卷奔襲,迅疾如電,大氣磅礴,猶如濃墨旋舞潑灑,有靈的長劍縱橫難當,驚風走雲,揮就無限暗之乾坤。
可堪稱一劍出而不世,一方天穹頓時化歸永夜。
轉瞬之間,那群正在狂歡於血肉盛宴中的戾遊,哀嚎都不及,便身首異處四分五裂,空洞.眼眶只剩驚詫,生時的過往,與死後的罪孽,便伴隨著那抹已經定格的愕然,從天空墜落……
他用劍刺挑起殘存的一個戾靈,映著星月光輝仔細端詳著,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尖利的黑色爪牙無力的揮舞著,嘴邊兀自滴著天族人的鮮血,發出刺耳難聽的嘶鳴,乾枯卻蘊含著足以殺死一般武者的妖魄的軀體,纏結的難受,並不斷掙扎。
他喃喃自語:“這是什麼?如此汙穢……殺了這麼多人,還吃人......真是有意思!”
不論這是什麼,他知道這東西必須除掉,否則肯定還會有人成為它的美餐,而自己若見之不除,豈不是縱容作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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