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非過客

第18章 不要回頭

“害羞了呀。”李璨收回了手,“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趙不雅猛然渾身一僵,呆睜著眼睛,一動不動,彷彿被利刃抵住了全身,再輕微的舉動,都要遍體鱗傷。

李璨看著他的眼睛,莫名想起一個字。

死。

那是心死。

她的心,也慢慢沉下去。

伴著日出,李璨離開了。

——

身下的大猙警惕地豎起毛茸茸的耳朵,碧綠的眸子瞪得老大,直視著前方密密麻麻的煬谷,可是除了煬谷,別無他物。

陳湛庭聽到很遠處的類似於無數螞蟻爬行般細微的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感知在一剎那間被刺痛。

那是無數武者聯合起來的源氣動盪!

趙不雅沒有看陳湛庭,目光深邃,好像已經看到了那群螞蟻。

“很多人。”他說。

陳湛庭凝神靜氣,“我有種預感,可能,開始了。”

戰爭開始了。

“我不認識他們。”趙不雅說,“我連自家蝴蝶軍都沒見過——除了鎮裡那隊治安兵。”

陳湛庭不信,但他清楚如果趙不雅要拿下自己,用不著等到這時候,除非他清楚自己所有的手段而有所忌憚。

但他相信趙不雅絕對不清楚,因為他父王母后都不清楚,更別說別人了。

唯一的可能性在於趙不雅很狡猾,他有所猜測,所以才等待援軍,先前不過是欲擒故縱。

想到這一節,陳湛庭沒有表現出一絲異樣,鎮定自若道:“但肯定是你們的人——我父王就算在我們離開的當日下旨進兵,大批的軍隊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抵達風過原,而且是這麼順利,一點風聲都沒有。”

趙不雅不接這一茬,冷靜道:“事出突然,不管怎麼樣,我決定錯開他們,你呢?”

陳湛庭點點頭,“我也是,但我不能與你同行了——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那一定是你們的兵。”

趙不雅深深看了他一眼,陳湛庭坦然與他對視。

“你要參與這場戰爭嗎?”

“我?”陳湛庭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沒興趣,而且不夠格,就算參與,也不可能是現在。面對面硬剛,上千個各自出手的一境武者,也是來一個死一個,但是一支一境武者的軍隊就不同了,哪怕只有一百人,但只要訓練有素,憑藉高明的軍陣法門,一次統一的揮劍,就能輕易地將我掃成灰——儘管我已算是二境中的佼佼者。”

“那就直接回家吧,不要去找何九冰了。”趙不雅說,“他們也許就是衝著何九冰去的——他們絕對不止一百人。”

有道理啊,陳湛庭心想,戰爭之初,先下手集中兵力滅掉一個孤膽深入的聖武者,此消彼長,怎麼算都賺大了。

何況,那裡還有一個雲往,萬一他無聊了想要入局,那何老頭必定凶多吉少了啊。

陳湛庭看著他,只懷疑是不是幻覺,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至少他這輩子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幹淨的人。

他的眼睛,他的臉龐,他淡然處之的神色。

純粹得不像話。

這種人如果放在宮中,就像鹽堆裡的紅豆,太扎眼了。

“你不抓我?”陳湛庭笑道,“我雖不才,卻也算得上一個不錯的質子。”

趙不雅搖了搖頭,“他們快到了。”

“那你還不走?”陳湛庭問,他身下的大猙已經悄然轉過了頭,盯著趙不雅。

“我在想,到底要不要交你這個朋友。”趙不雅認真道。

陳湛庭白了臉,“是什麼讓你有這樣的想法?”

“你的認輸,你的公平公正。”趙不雅頓了頓,“你所擁有的,不可能就只是那麼一把劍。”

陳湛庭露出一抹快意的笑容,“我這個人,毛病很多,唯獨一點,對我看得順眼的人坦誠相待、說話算話——我們是朋友了?”

“我想可以是了。”趙不雅和煦地笑著。

二人交換了用以聯絡的符鳥。

“那就夠了,你便是我陳湛庭第一個朋友,至於其他的,什麼打仗啊這那的,管他呢,只有這一刻,是最好的!無論如何,我不會參與這場戰爭,但是隻要你肯言語,我便誠意待你,我以我最大努力,不會讓任何人對你不利——只要你需要。”

趙不雅笑笑,沒有說話。

陳湛庭忽然開心:“等他們路過剛才你我切磋的區域的時候,會不會把我的字踩掉?”

趙不雅想了想,“那種場景,他們更可能會停下來仔細觀察一下,發現沒什麼特別之後,會保留痕跡,繞過去吧?”

陳湛庭沮喪地抹了把臉,拉了拉大猙的耳朵,“小凌——回宮!”

少年與猙換了個方向,消失在煬谷中。

趙不雅亦然。

兩隻眼睛各自遠去了。

陳湛庭的離去,讓趙不雅升起強烈的幻滅感,彷彿沒有盡頭的煬谷,就像孤獨本身,重重包圍了他,有窒息感。

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心裡卻越來越更孤獨,越來越害怕,這讓他更加堅定不移地往前,恐怖的迴圈。

真相總是殘酷的討厭的,例如,所有人都只能陪你一程路,你的漫漫一生,只有你自己真心作陪。

他又想起那個小女孩,她的音容笑貌,恍惚徘徊在他身邊,不斷消逝又浮現,讓他痛不可擋。

無數的煬谷,無數的小女孩,又有無數的眼睛,與趙不雅錯身而過。

“小福,我這裡有一塊糕,分你一半,我們就可以一起捱到天亮了。”

終是死亡來臨,她都沒有喊出他的名字,那是她給他最後的溫暖。

她要是喊我就好了啊,那樣我可以陪她一起被吃掉,正好繼續作伴。

趙不雅心疼得渾身冰冷。

多少次回憶,這一次尤其激烈。

“世上有沒有……真正的蓋世武者,就一個人,便可以洞悉所有獨當一切?”他再次發問,卻是自問。

如果有,如果那個人是我,那該有多好啊……

如果是我,那該有多好啊。

如果……是我,那……該有多好啊……

嚓——

那是一聲極輕極細的碎裂,彷彿天界降臨人間的第一束光,彷彿生靈誕生之初的第一縷意識。

少年的眼中再次泛起已消失三年的真正的神采。

那是一個至死不滅的承諾。

哪怕做不到真正的蓋世,也要向著那個高度前進……

“我要為你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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