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著”在水晶之心上的“雲清子”顯得渾渾噩噩,思維時斷時續,他往往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理解於生的提問並作出回應,但毫無疑問,至少現在他是在以“人”的理智在和外界交流。
只是不知道他這份理智還能持續多久。
而在雲清子斷斷續續的回憶中,於生終於知道了一千年前這顆星球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顆水晶質地的“隕石”,毫無預兆地降落在了衛戍-3上——根據雲清子的描述,它在剛剛墜落時的體積大概比此刻洞穴中的這顆“水晶之心”還要小上許多,起初看上去就像是一塊灰撲撲的、平平無奇的石頭,而且毫無活性反應。
但在墜落僅僅片刻之後,那塊“石頭”就開始表現出活物的特性。
它開始嘗試鑽進衛戍-3內部,並在這個過程中飛快地同化、吞噬著周圍的一切物質。
而當時雲清子恰好在這顆星球上——儘管他今日早已記不起自己當時是為何來到此處。
“……老夫不知它是何來歷,但交手之後,老夫看到了許多東西,”雲清子慢慢說道,似乎陷入了回憶中,“它……已經到過了許多地方,每到一處,它便寄生在星球中,而一旦寄生開始,便無人能阻止這個過程。這東西原本是要落在戍寂的,只是降下來的時候偏離了方向,老夫當時想著,斷不能讓這邪物離去,卻未曾想竟不是這邪物的對手……”
雲清子停了下來,似乎思維又一次中斷,過了片刻他才再次抬起頭,慢慢看著四周。
“最後關頭,老夫把自己和這東西一起葬在了地下,以期能永世把它鎮住,但……此物的邪異超出了老夫想象。
“你們一路走來,看到的每一個‘雲清子’,都是我們相互吞噬,相互制衡的結果——最初的雲清子在很多年前的第一次接觸中就已經死了,但在死前,老夫將一縷精魂煉化進了這邪物的‘心臟’中,與它一同呼吸,一同成長……它蛻變一次,老夫就復活一次,到現在已經記不清多少次了。”
雲清子說著,那張完全由水晶鑄成的面孔竟笑了起來,笑容中帶著一絲得意。
“老夫當年確實未能勝過它,但它到現在也沒贏!”
於生怔怔地聽著對方這番講述,腦海中大量的資訊與線索飛快串聯了起來,但很快他便從以往的線索中發現了疑點,下意識開口:“等等,你的意思是,過去這一千年裡你一直都在這兒?那戍寂的那些黑衣修士所追隨的‘雲清子’是哪個?還有我此前在‘幻象’中所見到的那個‘雲清子’又是怎麼回事?!”
說著他突然停了下來,又想到一個細節:“而且之前我們在地表與那結晶叢林大打出手,叢林中也有水晶幻化成你的模樣,還唸叨著‘帝君之遺’什麼的……那又有幾分是你?”
他注意到,在自己話音落下的同時,雲清子臉上的表情立刻就有了變化——嚴肅,凝重,夾雜著一絲懊惱。
“那也是老夫,你們所見到的任何一個‘雲清子’,都是‘雲清子’——全都是從老夫最初留下的一縷精魂中演化出來的,”結晶化的老者慢慢說道,“老夫本以為當初的封禁能奏效,至少也能管用千年以上,卻沒想到這東西竟提前找到了脫困的法子……一朝不察,它在某次‘迴圈’中找到了一處漏洞,便把本體逃逸了出去……還帶走了一個已經完全被它汙染、控制住的‘雲清子’,只在這裡留下了一堆‘空殼’。
“老夫知道你說的都是怎麼回事,戍寂那些僕從口中的‘恩主’,你在幻象中見到的人,還有那些從水晶中生長出來的‘雲清子’——我們全都連線在一起,在混混沌沌的夢裡互相糾纏不休。老夫時常做夢,這一千年來,每一個雲清子的思維和記憶都攪合在一起,早就分不出彼此……
“事實上,如果不是你們今日突然出現,又以雷霆之勢瞬間清除了半數以上的‘迭代’,老夫甚至都不會有現在這片刻的清醒——你們在這顆‘心臟’上見到的,也只會是另一個渾渾噩噩的怪物。”
說到這,這位結晶化的老者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他費力地撐起身體努力向外張望著,好像在尋找著誰,過了好一會,他的目光才落在了胡狸身上。
現在的胡狸已經恢復了人形,但她那標誌性的九尾仍然格外醒目。
雲清子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他才扯著嘴角笑了起來:“老夫渾渾噩噩這麼多年,終被那驚天動地的一擊所驚醒,那一擊著實壯絕,壯絕!當年如果能有這一擊相助,或許,或許……哎,或許仍是不行,那邪物似乎不是用尋常力量就能殺死的……”
他嘟嘟囔囔起來,思緒似乎又有混沌,但很快便又恢復清醒,抬起頭直勾勾地看著胡狸。
“仙子,道友——你那一擊可有名字?我枉活了幾千年,也見過不少名宗大派的絕技,卻從不曾見過這一招從近地軌道而降的招數,我實在好奇……‘我們’到底是敗在了哪一招下?”
胡狸有些呆呆地看著眼前的結晶老者,似乎壓根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又下意識地看了於生一眼,然後才撓了撓頭髮,轉過頭老老實實地說道:“狐蘿蔔衝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