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哪怕動員了羅馬的民眾,但如果面對數量龐大、裝備精良的法國遠征軍,新生的共和國仍舊很難生存下去。
哪怕理想再璀璨,面對刀槍還是太過於脆弱,尤其是面對如此懸殊的力量差距時。
重重壓力之下,他們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拼盡全力想要扭轉局勢。
一方面,羅馬共和國向全義大利發出號召,以民族為旗幟,希望心懷大義的革命支持者們組織義勇隊來增強羅馬城的保衛力量;另一方面,經過私下的商議之後,共和國議會決定派出一個代表團前往帕爾馬,面見芙寧娜殿下痛陳利害,爭取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
而呂西安親王,就在議會的內部選舉當中,當仁不讓地成為了代表團的團長——顯然,這是看在他私人身份的考量。
重任在肩,親王也沒有推辭,而是接下了這個註定吃力的工作。
他不指望能夠靠自己的身份就說動芙寧娜和堂弟,但是如今危如累卵的局勢,卻不容許他袖手旁觀,哪怕是硬著頭皮,他也只能過來試試。
就算不能說動法國退兵,至少也可以嘗試爭取一點點更好的條件,儘量保住更多人的性命。最不濟,也要爭取更多一點時間,讓羅馬城可以擁有更多的防衛力量。
哪怕註定是在進行一場徒勞無功的戰鬥,那也是他所能做的一切了。
波拿巴家族的兩個成員,在互相對視之後,紛紛收回了視線,氣氛凝重而壓抑,絲毫都沒有“親人相見”的融洽,只有對彼此的嫌棄和提防。
不過,縱使心裡再怎麼嫌棄,芙寧娜作為地主,她當然不得不擺出應有的禮節。
“親王殿下,我很高興能夠見到您。”她用冷冰冰的語氣開口了,“我想,您肯定準備了一份公文準備呈遞給我,不過我事前告訴您,我不可能收下它,所以,就讓我們以私人聚會的形式來完成我們的會見吧,畢竟,即使我不承認您的官方身份,但您畢竟還是我的堂叔,血緣是政治所無法抹消的——”
芙寧娜的話看似禮貌,但實則拒人千里之外,完全不給任何通融空間,對此親王心裡唯有苦笑。
“公主殿下,我很遺憾是在這種動盪環境下才見到您,如果是在另外的和平時光,我深信我們之間會融洽許多。不過,既然這一切都已經發生了,我們終究只能面對現實。”他一邊說,一邊躬身對芙寧娜行禮,“即使您不承認羅馬共和國的存在,也請允許我,以一位羅馬共和國光榮的議員的身份,誠摯地向您致敬。”
“我可不敢接受這份光榮的致敬。”芙寧娜沒好氣地冷笑,“畢竟,我曾經差點死在這份光榮的事業當中——”
“這是一場意外和悲劇,我們對您從來沒有過任何敵意,殿下。我們也深深地為您之前的遭遇感到遺憾……”親王連忙解釋,“當時羅馬還處在混亂之中,我們不得不把精力都用在恢復羅馬秩序以及建立新政府上面,等我們知道帕爾馬所發生的一切時,都已經晚了……”
說完了之後,他瞟了一眼芙寧娜臉上的表情,然後繼續說了下去,“我可以以個人名譽對您保證,無論是我還是我的同僚們,對您都毫無惡意,我們是在進行一項偉大的事業,而如果這項事業沾上了您無辜的血,那隻會玷汙我們的榮譽而已。所以,當聽說您在暴亂當中安然無恙時,我們和法國人一樣感到欣慰和慶幸——”
親王的話雖然有點不盡不實,但是有一點卻是沒錯的——羅馬方面從來就沒有支援過帕爾馬的動亂,更沒有想過要置芙寧娜於死地,畢竟貿然惹怒法國皇帝這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而一想到自己之前坐困愁城、死裡逃生的經歷,芙寧娜就氣得不打一處來。
“沒錯,我相信你們肯定沒有殺死我的計劃,可是正是你們點燃的烈焰,才鼓動了那些暴亂分子,讓他們拋棄了自己的義務,對自己的邦君刀兵相向!我……我又犯過什麼罪過,以至於要承受這樣的災難呢?”
面對芙寧娜的質問,親王額頭冒汗。
確實,這個話題太難圓過去了。
他既不能誇那些人打得好打得妙,但也很難去否定他們揭竿而起的正義性——畢竟,發生在帕爾馬的事和發生在羅馬的事又有多大區別呢?
沉吟片刻之後,他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殿下,我和我的同僚們都嚴厲譴責針對您的所有攻擊,這完全是無組織無紀律的暴亂行動,它與我們的目標完全背道而馳,我們絕不會支援它;但是,我也同樣請您理解,義大利人民遭受的壓迫和苦難十分深重,他們在日積月累當中已經積累了太多的怨憤,這種怨憤在被激發的時候,就如同火山噴發的熔岩一樣,在最初的時刻會無差別地攻擊身邊所有人……我知道,您才剛來義大利幾個月,您完全無需為之前那些怨恨負責,您只是不幸地成為了怨氣宣洩的物件,這是一個錯誤,但它首先是被更大的錯誤和壓迫所引發的,而我們恰恰在試圖去修正這種錯誤。
況且,事到如今,您已經驅散了暴民,重新掌握了大權,您甚至已經處死了許多帶頭的激進分子,您的仇怨已經得到了足夠的報復,您可以繼續享有您的王冠和公國……對比起來,義大利卻還有多少可憐人,還要在漫漫長夜當中靜候黎明的到來?我請求您,秉持您的慈悲之心,稍稍原諒這些可憐可悲的人吧。”
面對親王的安慰和哀求,芙寧娜一時間無言了。
說句實話,雖然當時被人圍攻的時候她心中充滿了憤怒和憎恨,但是到了現在,她其實早已經氣消得差不多了。
拉攏教會,督促父皇出兵……做這些事,與其說她心裡有多少報復的慾望,倒不如說她只是為了幫她閨蜜開心罷了。
當然,這一切親王和羅馬的人們都不知道,他們只以為之前的暴亂惹怒了芙寧娜,所以她化身“復仇女神”,要以鮮血和烈火來為自己之前的屈辱報仇。
“慈悲?”沉默片刻之後,芙寧娜冷笑起來,“我當然願意以慈悲來對待我的領民,或者對待所有義大利人。可是,這並不意味著我需要對羅馬坐視不理。畢竟,教廷如今被趕出羅馬,整個義大利的秩序都為之動盪,這種情況是絕對無法容忍的。您所說的壓迫雖說確實存在,但是無秩序、無信仰的混亂,比任何壓迫都會給人民帶來更多的傷害,不是嗎?你們還準備要為了自己的私利,繼續讓羅馬處在危險當中嗎?”
“我們從來就沒有想過和教廷決裂,恰恰相反,我們是希望一切都能夠在有秩序的情況下進行改良的——”親王立刻攤了攤手,“如果您同意的話,我們現在就可以和教廷進行談判,研究如何讓教廷重返羅馬……”
芙寧娜微微皺眉,然後迅速和夏露對視了一眼。
很顯然,無論對方到底有沒有誠意,這種談判都是毫無意義的。
首先,教廷如今借到兵了,底氣更足,那它更加不會原諒羅馬城內的逆賊們,根本不會考慮妥協。
而且,如果真讓他們談成了,那麼自己這邊豈不是“師出無名”了?
這可絕對不行。
在對換了一個眼神之後,芙寧娜連忙斷然拒絕,“教皇絕不會屈尊和逆賊談判!如果你們誠心悔罪的話,那麼你們就立刻解散所謂的政府,然後將大權重新奉還給教廷,靜候教皇發落,在主面前懺悔並贖罪,這樣才能彌補你們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