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您的事蹟之後,我對您極為敬佩和感動。”接著,他立刻就放出了準備好的說辭,“在自家公主遇險的時候,您願意以身犯險,帶著人深入險境營救她,這是何等高貴的騎士精神!哪怕您身為女子,您也足以成為我們所有人的楷模。”對於這種不值錢的讚美,夏露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往心裡去。“每個人都有自己堅持的東西,我只是在盡我的義務而已,並不值得您如此誇讚。”
她的淡然並沒有打破羅伯託的熱情,他反倒是藉此找到了機會,繼續侃侃而談起來,“對您的壯舉,我無比敬佩,我也希望盡我綿薄之力,幫助您完成您的任務。不瞞您說,當聽到芙寧娜公主來到義大利時,我對此興高采烈,我早就想要動身前往帕爾馬去拜訪她了,只是因為種種變故所以才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卻聽到了她在動亂當中遇險的噩耗,這讓我不禁滿心憂慮,我有著和您一樣的懇切之心,希望她平安無事。”
雖然說的是法語,但是侯爵的用詞和腔調滿是義大利式的浮誇,彷彿是在詠唱一樣。而夏露並沒有被這種“詠唱”所感動,反而臉色越發陰沉了起來。
他似乎是在述說自己對芙寧娜公主的仰慕。
沒錯,芙寧娜如今是歐洲最有名、最美麗的公主之一,而且和其他待字閨中的外國公主不同,她年紀輕輕就繼承了祖母的家業,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國之主。
如果忽略她那惡劣的性格和習慣性擺爛的懶惰之外,她絕對稱得上是“完美”的大小姐了。
所以,她被人仰慕也很正常。
可是……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給個面子可以叫你侯爵,不給面子你就是個鄉間地主罷了。
這都敢去想,您配嗎?夏露忍不住在心中罵了出來。
眼見夏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羅伯託這才驚覺自己的話可能惹起了對方的猜疑。
他頓時就大感不妙,要是被當成了調戲他們家的公主,自己就算不被打一頓也會被趕回家去,那就等於前功盡棄了。
於是他連忙為自己解釋。
“我對公主殿下滿心尊重,絕沒有半分非分之想。”面對夏露懷疑的目光,他連忙為自己解釋,“事實上,我對她有著更加崇高的期待。”
“更崇高的期待?”夏露繼續狐疑地打量著對方,“您是指什麼?”
羅伯託連忙從自己上衣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封信,將它遞到了夏露的面前。
“您可以幫我把一份陳情書交給芙寧娜公主嗎?”羅伯託滿懷希冀地看著夏露。“如果您願意幫我這個忙的話,我願意盡我所能地回報您,剛才那份禮物也不在話下。”
“陳情書?”夏露並不在乎什麼謝禮,而是關注對方背後的目的。
她伸手接過了這封信,然後毫不客氣地自己開啟了,接著眼睛快速地瀏覽了一遍。
信是用法語寫的,內容倒是簡單——侯爵在陳情書當中,懇求芙寧娜公主主持義大利“光復”大業,並且成為義大利的女王。為此他願意傾盡所有,和自己的同道們一起,幫助公主殿下。
夏露看完之後,眼神瞬間就變得極度銳利起來。“您怎麼敢?”
也許是因為已經圖窮匕見的緣故,相比剛才的瞻前顧後,現在的侯爵反倒是有了更多的底氣。“您是問我敢做什麼?敢於擁戴芙寧娜殿下,還是敢於參加一場事關我們民族的偉大事業?”
他理直氣壯的反問,倒是讓夏露稍稍一滯。
但片刻之後,夏露心中的怒火升騰而起。
“您想要讓芙寧娜殿下成為你們野心的犧牲品?想得到是很美!”
說完之後,她把信放到了桌子上,然後用力一拍,然後怒視著對方。
沒錯,所謂“擁立芙寧娜當義大利女王”看上去很誘人,但這是有毒的糖果,稍加思索就知道是驅虎吞狼的計策。
畢竟,芙寧娜只是一個無知少女,又沒有展現過什麼驚人的經天緯地之才,擁戴她的人,肯定看重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她背後“波拿巴長公主”的背景。
現在的義大利四分五裂,北方哈布斯堡家族,中部是教皇國,南部則是波旁家族的兩西西里王國。
所以,所謂“擁戴”,實質是要把法國人裹挾進來,以“擁立芙寧娜為女王”作為誘餌,讓波拿巴家族去為義大利的統一而付出和波旁、哈布斯堡、教廷等勢力決裂的代價。
“我想得很美,但我並不天真,美麗的小姐。”相比於震怒的夏露,侯爵此刻卻要鎮定得多。“這個美麗的構想,半個世紀前,曾經有一位義大利人把它實現了,他率軍平定了義大利,把這個四分五裂的國家重新整裝,讓他的親人們統治了整個國家,他甚至還讓自己兒子當了羅馬王……既然他之前已經完成過一次,為什麼他的後人不能再去完成一次呢?我們無比熱情地期待一個波拿巴家族的國王統一我們這個可憐的半島,如果您覺得芙寧娜公主不合適,那您可以把我的陳情書送給巴黎的皇帝陛下,他讓任何人來都行!”
侯爵這一點倒是沒說錯,當初全盛時期的拿破崙幾乎把哈布斯堡家趕出了義大利,然後在北義大利組建了義大利王國,他自己擔任國王,以歐仁親王為總督;在南方建立了那不勒斯王國,先是讓哥哥約瑟夫當國王,然後又交給了妹妹卡特琳娜和妹夫繆拉。
要說當年是“波拿巴家族統一了義大利”,確實也說得過去。
可是夏露知道,時過境遷,一切都已經迥然不同了。
曾經的誘人果實,現在已經成為了食之無味的雞肋。
過去的義大利,值得法國和哈布斯堡家族爭搶幾百年,但是在工業革命勃發的時代,現在的義大利卻沒有了那樣的價值。
為了義大利而打一次全歐戰爭,而且是被全歐圍攻,法蘭西國民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的,陛下也沒有這樣的興趣。
說到底,一個統一的義大利,哪怕真的是波拿巴家族的成員當王,對法國又有什麼好處嗎?拿破崙的兄弟們紛紛在各處當王,結果一個個為了“本國”的利益和他作對,殷鑑不遠。
所以,哪怕對方說得如此口燦蓮花,但是夏露卻依舊沒有動心。
“先生,首先請容我反駁您一句,我們的皇室是法國人,先皇和陛下從未以義大利人自居。而且,您想讓法國人為你們流血,而你們只需要付出一頂王冠?這真是一筆劃算的買賣呢……”夏露忍不住戲謔地笑了起來,“先生,假設芙寧娜公主真的答應了這樣的請求,那您打算讓她怎樣統治這個國家呢?不會還是要交給您或者您的同志們吧?如果那樣的話,波拿巴家族究竟算是得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