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從牙縫擠出這句話,然而眼前少女卻抬頭看向天空的飛鳥淡淡開口,“這樣真的好嗎?大司馬?萬一下一刻陛下取消諭旨的訊息傳來了,你可就身陷不義之地了。”那封密信真的是寄到宮裡的?嬴晗日會相信她的話?
歸昌袖子下的拳頭握緊,他很清楚嬴晗日耳根子軟是個沒主見的人。
很好控制但凡事又說不得準。
這個公主……
“徵兵一事,我建議大司馬還是停一停,”嬴抱月看著眼前面色鐵青的歸昌笑了笑,抱著小女孩向路邊走去。
她回頭看向院內抱著被士兵放開的兒子不放的夫妻,“看好你們的兒子,許文寧我先帶走了,如果她想回來我會再放她回來,”
許父還想說什麼,身邊婦人一把拉住他,“那……那隨便你……”
看著自顧自走出去的少女的背影,歸昌臉色難看之至,負責徵兵計程車兵畏縮地看向他,“歸大人,這……”
歸昌面色鐵青地一揮手,“先讓村裡的人都撤走!”
鐵甲摩擦聲起,伴隨著兵士的跑動和高喊,整個雞飛狗跳的村落逐漸安靜下來,歸昌冷冷注視著將懷中小女孩放在路邊,挽起她褲筒為其檢查傷口的少女的背影。
“殿下,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嬴抱月手不停,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竹筒,將裡頭藥膏塗到女孩青紫的面板上。
“歸大人指什麼?”
“這些刁民和殿下一點關係都沒有,愛民如子可不是公主要乾的事。”歸昌冷冷道,“還有你之前說的要成為修行者之事,殿下背後到底有何人指使?”
女人成為修行者?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不是背後有人指使,她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變得如此難以控制?
“殿下,別白日做夢了,老老實實嫁到南楚相夫教子才是為我們前秦社稷著想!”
歸昌喝道,空氣因為他的怒意都變得冰冷徹骨。
然而眼前少女像是聽不見一般,只是專心為面前的小女孩塗藥,歸昌心底惱怒更甚。
為這些命如草芥的平民,忽視他的話?果然女人上不了檯面,連婦人之仁都算不上,毫無意義……
然而就在這冰冷的空氣中,響起一個幼小的聲音,聲音裡有著難以察覺的顫抖。
“姐姐,你想成為修行者嗎?”
塗藥的嬴抱月的手一頓,看向面前的小女孩,笑著點了點頭,“嗯。”
“這樣看來,我們是一樣的。”
“女人也能成為修行者嗎?他們都說女人從來就……”這世上也許沒有人能理解許文寧到底是懷著何等心情問出這句話。
比起肉體的疼痛,還有另外一種疼痛。
莫過於自己的信仰,被人踐踏。
母親臨死前朝窗外伸出的手,絕望的目光永遠留在年幼女孩的心底。
寸寸凌遲,死不足惜。
所有人都說……
“都說從來就不能嗎?”嬴抱月停下手,看著眼前的小女孩笑了笑。而下一刻,她收起臉上笑容,認真地凝視著她。
“從來如此,便對麼?”
許文寧愣住了。
“腿,還疼嗎?”下一刻她聽著眼前目光溫柔的女子問她。
小女孩呆呆地搖了搖頭。
“這就是傳說只有修行者才能做出來的靈藥,”嬴抱月看著她,笑了笑道。
“可這是我做的,效果不錯吧。”
效果不錯吧。
那個女子如此說道。
許文寧呆呆看著眼前女子的眼睛。
這只是很短的瞬間。
伴隨著身體上疼痛的消失,是什麼東西被拼湊彌合起來的聲音。
這只是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一瞬間。
空氣中突然傳來了呼嘯的風聲。
歸昌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著眼前少女的背影他猛然伸出手去,然而下一刻從她身上而起的颶風將他猛然推開!
嬴抱月猛地一怔看向面前年幼的少女。
而狂風中許文寧也怔怔注視著眼前的女子。
劇烈的氣息從嬴抱月身上而起,直衝雲霄。
“二哥?”
崇山峻嶺中,李稷突然停住了腳步,難以置信地看向天邊集聚的流雲。
古井無波的漆黑眼眸,劇烈地震動起來。
三千五百字的大章,終於寫出這個情節了。
“從來如此,便對麼?”——魯迅《狂人日記》
所有種下的因,才有如今結出的果。
歸路遙遙,今朝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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